(' 姜冬至又道:“那我现在给姐姐做饭。”
洛雪烟拦住他,说道:“我现在没胃口吃,你吃完给我打包一点就行。”
姜冬至被元长乐叫走后,洛雪烟在住了十一年的家中溜达了一圈,在墙上看到给姜冬至记录身高的痕迹,十二岁之前是小树苗,十二岁之后嗖的一下长成了挺拔的大树。她比了下十一岁的痕迹,想起真正的他在那时候要矮许多,满身伤痕,没朋友也没有家,在白雪皑皑的山顶上流浪,寂寞到对着树干说话。
姜冬至很好,可命运待他不好。她怎么忍心把他送回炼狱?
散伙饭比预想的时间要长。朋友们盛情难却,姜冬至喝了不少酒,走出门,感觉风像冻过的刀片,削掉外面那层滚烫的肌肤。他打了个寒颤,往领子里缩了缩,急匆匆往家赶。
元长乐和姜冬至并肩走,被迫走得飞快,还顶着风。他拽着他的胳膊,抱怨道:“慢点,走这么快也不怕岔气。”
姜冬至说道:“姐姐还没吃上饭呢。”
元长乐无奈地松开他,追了一步,问道:“话说你和洛姐姐要搬到哪里住?”
姜冬至回道:“去南边的暖山。”
元长乐意外道:“那么远?”
姜冬至回道:“姐姐畏寒,暖山常年如春,适合调养身子。”
元长乐不经意发现两人步调一致,但步子迈得是相反的。他悄悄换成和姜冬至一样的迈步,踢了踢雪,突然生出些不舍,问道:“你们以后会搬回来吗?”
姜冬至如实道:“不会了,我想带姐姐去京城。”
元长乐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故作轻松道:“苟富贵,勿相忘。”
“你不是也要进京赶考吗?”姜冬至看了好友一眼,“又不是永别。”
元长乐惆怅地叹了口气,看着印在雪地上的影子,不舍道:“你们说走就走,也不知道何时才能再见……”
姜冬至安慰道:“说不定很快就能再见了。”
不久后,姜冬至和元长乐在家门口分别,回到了有姐姐在的暖和屋子里。
临别那一日,元长乐目送姐弟俩乘坐的马车消失在道路尽头,感觉街上的人一下少了许多,像是同时约好离开,道路显得空旷而寂寥,冷空气中萌发了异样的气息,仿佛冻坏的橘子在慢慢腐烂。他打了个喷嚏,弥漫在脑中的浓雾散去一些。
姐弟俩离去七天后,元长乐发现南柯县的人口锐减,出门只能看到住在春归巷的熟人,未曾光顾的店铺变得破败不堪,布满了蛛网和灰尘。
姐弟俩离去半个月后,元长乐发现小吃街消失了,那一块变成了荒芜的雪地,周围人都说那里从来没开过小吃街。
姐弟俩离去一个月后,元长乐发现巷子里的人失去了五官,人人绷着一张光洁的面孔,若无其事地互相往来,像木偶戏一样。他和没有五官的父母坐在一起吃饭,看了看父亲。他摸过父亲的脸,一片平滑。他的眼睛没有出错,这个世界出问题了。
姐弟俩离去两个月后,元长乐收到了姜冬至的来信,信上说他和姐姐一切安好,暖山气候宜人,邀请他有空过来游玩。那时南柯县已经彻底消失了,他立在雪原上里读完了这封信,恍然记起了自己的身份。
熙熙泰和,长乐无忧。
原来他是洛雪烟对江寒栖许下的愿望啊。
元长乐稍稍松开手,信纸被寒风卷到半空,虚化成晶莹的雪,周遭景物扭曲抽长,转眼间,他就来到了暖山山脚下的书肆门口。书肆人来人往,但无人注意忽然出现的元长乐,仿佛他一开始就站在那里一般。
元长乐转过身,正好和买完书的姜冬至打上了照面。
姜冬至错愕地看着他,愣愣道:“长乐哥?!你怎么来了?”
元长乐抓住姜冬至的胳膊,沉声道:“跟我去个地方。”
南柯一梦终有醒时,他要纠正偏离的走向,把一切拉回正轨,就像洛雪烟最初期望的那样。
第249章 如初见 一门之隔,晴雪两……
一门之隔,晴雪两别。
姜冬至立在晴与雪的分界线上,看着挂在正门的牌匾,“西水寺”三个字红得扎眼。每个字底下都曳着水一般的痕迹,像未干的血迹。他疑惑道:“长乐哥,你带我来这里干吗?”
元长乐反问道:“你知道洛姐姐为何会生病吗?”
姜冬至怔了片刻,追问道:“什么意思?”
元长乐并未正面回答:“答案在寺庙深处,你一看便知。”
姜冬至想起贾青,对元长乐的身份有所怀疑,正要询问,被他一把推进了寺庙里。门扇轰然合上,灿烂的天光被隔绝在外,视野顿时蒙上了一层暗淡的灰。
惊慌刚一冒头,姜冬至便感到自己被寺庙深处的某种东西吸引。探索的念头控制了身体,他不由自主地走进雪里,向寺院深处走去。
覆雪之路逐渐变形,苍松拔地而起,修竹不青,层层叠叠的影子像一道黑纱,罩在姜冬至身上。他回过身,发现身后只有一条崎岖山路,雪面光洁。
良久,另一座寺庙的正门在飞雪中浮现。
姜冬至扶着树干喘息,透过雪和白气看到了牌匾上的字——栖净寺。刹那间,他感觉体温流失了一部分,就像是突然掉进冰河里一样,牙齿止不住发颤。他揪紧领子,稍稍偏了下头,逆着山风攀登,不久再度跨过了门扉。
门又合上了。
姜冬至环顾寺院,地上积雪深厚,古木干瘪,树干上的纸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压下纸张,看到上面用红字写了一句话:欲救人,向里走。字迹很眼熟,每个字下面都有血一样的曳痕,颜色发沉。
姜冬至收回手,白纸被风刮走,他忽然发现手上不知何时沾上了红色,半个手掌都是,怎么蹭也弄不掉。他闻了下,感觉有点腥,在衣服上抹了一把就没再管了,转身往台阶走。
石壁上的佛刻结了蛛网,网上沾满了雪,一只虫也没有。
姜冬至爬完最后一个台阶,在明黄色的拱门旁看到了新的纸张,依旧是那六个字。他视而不见,走过去的时候听到纸张翻飞的声音。纸被吹跑了,手上多了一块红色,他越看越像血,有些反胃,一时找不到洗手的地方,便用袖子盖住了。
佛堂空寂,供台积灰,白纸贴在腐烂的瓜果上。
姜冬至正要往外走,突然涌进来一阵穿堂风,白纸飞了起来。他感觉手上湿湿的,翻过手,发现整只手都沾满了粘稠的红。气温骤降,他打了个冷颤,听到寺院深处有异响。
姜冬至硬着头皮深入,触目一地鲜红,怔了片刻,踩着红雪走向印满了血手印的门。里面有人在惨叫,声音近乎凄惨的猫叫。他将手放到门扇上,看到自己在抖,说不上是害怕还是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