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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2 / 2)

发烧了,头好痛。昨天被打了,今天家里没有人。我躺在床上,好冷。冰箱里只有昨天没吃完的酱油拌饭。我太饿了,吃了两口,全吐了。酱油是腥的,真的好臭。爸爸妈妈没有打钱吗?为什么我要吃酱油拌饭?死了就不用吃酱油拌饭了。这个想法让我觉得轻松了一点。

x年x月x日 晴

警察叔叔让我不用怕。他们是我的“家人”。爸爸回来了,他看我的眼神好奇怪,像看一件麻烦的行李。妈妈一直在和爸爸吵架,声音很大,隔着病房的门都听得见。她说“都是你的错”、“喂狗了”。原来我每个月的生活费,是喂狗的钱。原来我是那条狗。不,狗还能进屋。我只能蹲在门口。爸爸说送我回图市,请保姆。也好。至少图市的房子里,没有酱油拌饭。也没有他们。

x年x月x日 晴

原来保姆也不是什么好人。明明我每个月都给她很多钱。这个世界好奇怪。我搞不懂,想不通。想不通就不想了,我会让她付出代价的。

祝宴看到这里停下来,深深吸了一口气。日记本的字里行间,充斥着冰冷刺骨的厌恶、恨意和绝望。

那不是一个孩子该有的情绪,沉重得令人窒息。

祝宴一页页翻下去,感觉自己的手指都在颤抖。

那些稚嫩的文字像一把把生锈的钝刀,反复切割着他的心脏。

他能清晰地看到那个小小的周明知,如何在日复一日的冷眼、虐待和那碗象征着屈辱与冰冷的酱油拌饭中,一点点变得沉默、坚硬、封闭。

日记的时间跨度很大,从小学低年级一直持续到初中。

越往后,字迹越工整,也越冰冷,情绪的表达反而少了,更多的是对事件的简单记录,像一份份冷酷的证词。

记录着保姆偷东西、骂他“小杂种”;记录着他如何报警;记录着父母如何杳无音信;记录着他如何开始失眠,整夜整夜睁着眼睛听着挂钟的滴答声;记录着他如何给自己制定严苛到分钟的时间表,像给机器上发条,不敢让自己停下来片刻,因为一旦停下,那些冰冷咸涩的黑暗就会像潮水一样涌上来将他淹没。

然后,祝宴翻到了最后几页有字迹的地方。时间停留在周明知初二的下学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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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来了。厨房的东西全碎了。不是我打碎的。我明明在睡觉。可早上起来,碎片就在地上。保姆吓坏了,说闹鬼。我知道不是鬼。是我自己。我睡着的时候,起来过。我什么都不知道。我控制不了自己。我不敢睡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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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晚厨房又一片狼藉。醒来完全没印象。邻居来敲门问怎么回事。我撒谎说做噩梦。怎么办?如果下次我走出去怎么办?如果我伤害了别人怎么办?不能睡。绝对不能睡。醒着。要一直醒着。熬过去。熬到天亮就好了。

x年x月x日

我是疯子吗?

最后这一行字,像一道沉重的闸门,轰然落下。后面是厚厚一叠的空白页,再也没有一个字。

祝宴的手指死死捏着那页纸,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终于明白了。

明白了周明知为何对酱油、对某些食物有着近乎本能的厌恶;明白了他眼底常年挥之不去的疲惫从何而来;明白了他为何总是把自己绷得像一根随时会断裂的弦;更明白了,为何在和自己重逢住在一起,感受到安稳和温暖后,他那被迫压抑了多年的睡眠需求开始汹涌反扑,而那被强制封印的属于童年的阴影——梦游,也随之重新浮现。

他不是睡好了。

他是终于敢“稍微”放松那根紧绷了十几年的神经了。

而这稍稍的松懈,就足以让那些被深深压抑,被强行遗忘的痛苦记忆,在意识最薄弱的黑夜里,挣脱束缚,以最荒诞也最悲伤的方式,悄然回归。

祝宴合上那本沉甸甸的笔记本,将它紧紧抱在怀里,仿佛想用自己的体温去焐热那些冰冷的字句。

他靠着冰冷的墙壁滑坐在地上,侧卧里光线昏暗,灰尘在仅有的光柱里无声飞舞。他看着纸箱里那些属于高中祝宴的零碎物件,又看着怀里这本属于童年周明知的痛苦日记。

两个时空,两种截然不同的存在,在这个蒙尘的角落,在这个安静的午后,以一种令人心碎的方式,猝然交汇。

祝宴的眼泪并非毫无预兆,所以当它汹涌滚烫地滑过脸颊时,祝宴并不意外。

他无声地哭泣着,为那个蹲在门口吃冷饭的孩子,为那个整夜睁眼到天亮的少年,也为此刻睡梦中可能依旧不得安宁的爱人。

那些字里行间的恨意和冰冷,此刻都化作了尖锐的针,密密麻麻地刺在他心上。

他终于触碰到了周明知深埋心底从未愈合的伤口,那伤口的源头,是无数个被酱油拌饭的冰冷咸涩浸透的日夜,是无人回应的恐惧和彻骨的孤独。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将房间切割成明暗两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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