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是一条厚实的深灰色羊毛毯,质地柔软蓬松,一看就非常暖和。旁边还有一个崭新的包装完好的枕头。
“这…”夏回抬起头,看向祝宴,眼神复杂,有惊讶,有不安,还有一丝受之有愧的局促,“宴哥…这太…我用不着这么好的…”
“什么用不着?”祝宴打断他,语气平常,“夜里降温,仓库又没暖气,这床硬得跟石板似的,光靠你那点薄行李怎么行?冻病了耽误干活也耽误你上学。” 他把毯子和枕头拿出来,直接放在帆布上,“拿着用,别啰嗦。算超市配的。”
夏回看着床上那簇新的散发着淡淡纤维气息的羊毛毯和蓬松的枕头,再看看自己那寒酸的行李袋,嘴唇动了动,最终没再说什么,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手指无意识地揪紧了衣角。
就在这时,仓库门口光线一暗,周明知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手里还提着一个工具箱。
夏回看到周明知,身体明显比刚才更紧绷了一些,“周哥。”
“还成,至少没叫我周大哥了。”周明知调侃,夏回神色僵硬,似乎是想起自己上次的‘嚣张’和‘无礼’。
没想到再一次见面,会是在如此情景之下。
周明知看夏回整张脸都憋红了,不再出言调侃,目光在仓库里快速扫视了一圈,“电路在哪?闸盒在门口墙上?”
“对,就那个铁盒子。”祝宴指了指门口墙壁上嵌着的旧式电闸盒。
周明知没再说话,径直走过去,放下工具箱打开。他拿出电笔,熟练地打开电闸盒盖,开始检查里面的线路和空气开关。
祝宴很自然地走过去,给他递需要的工具,或者帮他打着手电照亮昏暗的角落。
他们的配合行云流水,无言的默契在二人之间回转。
周明知专注的神情,骨节分明的手指灵活地操作着工具;祝宴安静地守在一旁,目光始终追随着周明知的动作,适时地提供协助。
仓库狭小的空间里,弥漫着一种外人难以介入的无声的亲昵。
夏回默默地站在角落的阴影里,看着眼前这一幕。
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和自惭形秽,像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漫过夏回的心头。他曾经那些模糊的带着依赖和不切实际憧憬的念头,在此刻这真实而强烈的对比下,显得如此幼稚可笑。
夏回默默地低下头,看着自己脚上那双洗得发白的旧球鞋,手指无意识地抠着粗糙的墙壁。
检查完毕,周明知合上电闸盒盖,收拾好工具箱。
他走到钢丝床边,拿起那条厚实的羊毛毯掂量了一下,又看了看那光秃秃的床板,对祝宴说:“这床板太硬,明天让老王再送块薄垫子过来铺下面,不然睡着硌得慌。”
“行,我跟他说。”祝宴点头。
周明知的目光这才转向一直沉默地站在阴影里的夏回。他的眼神没了上次的侵略性,平静如水,没有任何怜悯或居高临下,就像看着一个普通的晚辈。
“晚自习不上了?”周明知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到夏回耳朵里。
夏回猛地抬起头,声音紧巴巴的:“嗯…是,周哥。”
“既然不上晚自习了,”周明知的目光扫过角落那个瘪瘪的行李袋,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事实,“夜里守店,没顾客的时候,别闲着。把时间用来看书,刷题。” 他顿了顿,补充了一句,“高考,机会只有一次,抓住了,才能走得更远。”
这话没有任何煽情,甚至带着点命令式的直接。
但越是这样的话语令夏回感受到的不是施舍者的优越感,而是一种近乎冷酷却带着力量的平等对待。
周明知把他当成一个需要为自己负责,也有能力为自己负责的人。
夏回看着周明知那双深邃平静的眼睛,看着他旁边同样看着自己,眼神温和鼓励的祝宴,鼻子猛地一酸。
说实话,哪怕是在大伯家寄人篱下——被打,被羞辱,被欺负,也没有此时这般想要落泪。
他用力吸了一口气,压下喉咙的哽咽,挺直了背脊。
这一次,他不再是出于礼貌或感激,而是发自内心最深处带着某种决绝和承诺,对着周明知,也对着祝宴,清晰而郑重地说道:
“谢谢周哥!谢谢宴哥!我…我一定会的!”
那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在狭小的仓库里清晰回荡。
周明知看着他眼中燃起属于少年人的决心和光亮,几不可察地点了下头,没再多说什么。
他提起工具箱,对祝宴说:“走吧,让桃姐把卷帘门遥控器给他,教他用一下。夜里锁好门,注意安全。”
“嗯。”祝宴应着,最后看了一眼夏回,眼神里带着鼓励,“好好干,也好好学。有事…随时打我和桃姐电话。”
“知道了,宴哥。”夏回用力点头。
祝宴和周明知一前一后走出仓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