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烛光一暗,骤然又是一亮,一袭青衣女娘芙蓉花曼波似的?上了场,为首的?女子白裙红绸,轻纱蒙眼,跳一曲水袖舞。 这女子身轻如燕,脚尖点水也似,舞得甚妙,游走台间,待到燕冬面前,水袖振出,从燕冬脸侧擦过。 一股馥郁的?花香,燕冬不甚欢喜,面上却丝毫未动,淡淡地?观舞。 没人注意?后方的?当午在振袖时极快地?抽出了三分刀刃,待见女子瞬间游走开来,又不动声色地?把刀插|了回去。 曲罢,掌声如雷,燕冬亦拊掌。 “燕大人觉得此舞如何?”陈侯问。 “好曲,好舞。”燕冬说。 陈侯笑起来,看了眼台上的?女子,说:“这是小女若素,前年愧蒙三殿下谬赞,得了个‘水云娘子’的?美称,就是因这一曲舞如云如水,柔软曼妙至极。听闻今夜要在园子里设宴款待燕大人,小女可是排演了几日呢!” “哦,我?想起来了,三殿下从前与?我?们说过,陈侯府上的?二小姐舞得一手好水袖。” 不仅如此,燕冬还记得当时五皇子笑眯眯地?问了一句:“陈侯府上的?二小姐为三哥起舞啊?” 这话里有暧|昧取笑的?意?思,好比在雍京,达官贵胄家里的?小姐们大多都是有才艺傍身的?,六艺八雅从小就得学嘛,可碍于大家小姐的?身份,舞技再好都不会轻易于人前起舞,她们展示舞姿的?地?方大多只有一种,那就是宫宴,称之为献舞。 彼时三皇子在的?宴席虽然不是宫宴,可三皇子是皇子,还是中宫所出,身份尊贵得很,陈侯让女儿?献舞,恐怕不是单纯展示才艺那么?简单。 想到这里,燕冬看了眼陈若素,对方眉眼含情,眼波潋滟,正痴痴地?瞧着自己。 果然不好! 燕冬暗自警惕起来,自然地?挪开眼神,心中快速思忖起来。 今日宴席并非像当初招待三皇子那样设在长清侯府,而是在特供贵人们设宴的?万春园,陈侯却仍然把一大家子儿?女都捎上,不会是想打什么?主意?吧? 燕颂的?声音又在耳边响起来: “冬冬,你此行去云州,除了要适当地?防备陈侯,也不要和他家子女走得太近。” 彼时燕颂站在一旁摆弄花瓶,燕冬靠在摇椅上泡脚,闻言笑眯眯地?说:“哥哥害怕我?在外面拈花惹草吗?” “谅你也不敢。”燕颂说,“长清侯府的?难处,想必你是知道的?,若陈侯亡故,长清侯府的?门匾就要摘下来了。□□华富贵半生后能亲眼目睹荣华富贵从眼前消逝者?必定?是少数,遑论那是爵位。” 燕冬的?两只脚在盆里搓了搓,互相给了对方一巴掌,说:“和我?有什么?干系?我?又不是皇帝,求我?,我?也不能帮他们把爵位留下来呀。” “不能靠自己再延续荣华富贵,便只得靠别?人。”燕颂慢条斯理地?修剪花枝,“你在京城待了十多年,可知各大府邸延续家族富贵的?法子里,最简单最惯用的?法子是哪个?” 燕冬踩了踩水,说:“联姻?” “不错。”燕颂说,“燕国公府门第高,你是家中幼子,兼审刑院使,更得陛下喜爱,无异于一只金饽饽。” 燕冬不以为意?,说:“联姻是两家的?事情嘞,总得两方都同意?吧。” “若是被逮住了把柄,那就被动了,所以叫你不要和陈侯家的?子女太亲近,未婚男女凑在一处,容易被人拿捏住话头?。”燕颂没有说得太清楚,但意?思却还算明显。 燕冬点点头?,抬起湿淋淋的?脚偷偷地?去踩燕颂的?大腿,“知道啦。” 燕颂好似背后长了眼睛,总能清楚地?发?现他这些?小动作,眼下也是,脚还没踩上呢,就被那只修长温热的?大手握住了脚腕。 燕颂侧身,目光顺着圈在掌心的?纤白脚腕,往前燎过白皙的?脚背、修整的?脚趾、弓着的?长直小腿,喜怒不明地?落在燕冬微红的?脸上,“做什么??” 燕冬都不敢挣扎的?,小声说:“和你玩儿?。” 燕颂批评他,“踩得哥哥一腿水吗?” 燕冬刚想狡辩不会踩实的?,那只圈住他脚腕的?手就往前移了下,掌心托着脚心,拇指重重地?蹭过脚背的?青筋。 “好痒!”燕冬吓得瑟缩,脚却如陷阱中的?猎物?,逃脱不得半分,他识相地?求饶,“我?错了嘛。” 燕颂似笑非笑,“一日能错八百次。” 燕冬嘿嘿笑,正要道出一肚子求饶撒娇的?浮夸辞藻,燕颂却微微俯身,在他脚背落下一吻。 诶?! 燕冬呆呆地?眨巴眼,燕颂已经直起腰身,取了一旁的?巾帕给他擦脚,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熟练得好似偷偷练习了很多次——燕冬想起来,小时候他和哥哥并肩坐在一块儿?泡脚,泡完后也是哥哥亲自给他擦脚,再抹上膏子,哄他钻被窝睡觉。 这么?多年,好似什么?都没变呢。 柔婉的?女声让燕冬回了神,陈若素捧着酒杯,跪坐在桌席前的?垫子上,要敬他的?酒。 燕冬摸了摸酒杯,常青青提壶为他倒了半杯,他举杯回应,浅浅抿了一口?。 陈若素掩袖饮罢,说:“听闻燕大人擅长骑射,不知过几日的?春猎会,能否荣幸请到燕大人呢?” “二小姐盛情邀请,本不该辞,但我?此行出门是为公事,途经此地?一是暂时修整,二是替四殿下捎带一副永棋,否则早就该离开了。今日赴宴是不好辜负诸位盛情款待,若是再去春猎会,传回京中,怕是要参我?享乐了。”燕冬说。 陈若素闻言看向陈侯,陈侯道:“不知燕大人要去何处?” 燕冬说:“邕州。” 邕州在云州东边,说得通,这是扯谎,后面那句却不是。 所谓“平设文楸之木,子出滇南之炉[1]”,云子美名?传天下,其中永棋甚佳,燕冬此行的?确是要给燕颂捎带一副极品围棋回去,当做礼物?。 涉及审刑院的?公务,陈侯没有再进一步追问,但得知燕冬只是途经此地?,心里却松了口?气?,不动声色地?和胡知州对视了一眼。 燕冬将两人的?目光对视纳入眼中,面上不动声色。他看了眼面前的?女子,正要客气?地?把人撵走,突然顿了顿,便说:“我?去更衣。” 更衣就是去茅房的?含蓄说法,陈侯见状说:“梦恩,为燕大人引路。” 一个面容俊秀的?年轻男子应声起身,走到燕冬面前捧手行礼,随后侧手示意?,“燕大人请随我?来。” 燕冬随之到了东圊,陈梦恩在门前停步,侧身朝他柔情似水的?一笑,“燕大人,请。” 不是那样的?柔情似水,是比柔情似水还要柔软百倍,甚至带着点魅惑的?意?思——何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