垂着眼,鱼侯跪在一丈外的地方,垂首耷耳,鬓边已经冒汗了。 待鱼侯请罪罢,燕颂方才说:“先?前老五跑到?朕跟前来替鱼映霄说好话,这是谁的意思?” 鱼侯连忙撇清干系,表示自己毫不知?情。他不敢说豫王相?中了自己的大儿子主动为其说话、给人家胡乱扣帽子,也?想着再替大儿子遮掩遮掩,于是也?没敢说许是鱼映霄自己找到?了豫王府去。说来说去,只能说自己不知?情。 “你是做父亲的,亦是文华侯府的家主,于公于私,都不该丝毫不知?情。”燕颂说,“所谓兄弟不和,父母无德,你们家孩子闹成这样,鱼侯,你是有罪过的。” 鱼侯不敢反驳,立刻又是一番告罪。 “你们家的孩子到?底谁更可做世子,朕想这不是个多难抉择的问题,你心里一定也?有数。天?平明明已经有了高?低倾斜,你却仍然迟迟不做决断,”燕颂笑了笑,说,“想来是心中有偏私之分。” 鱼侯支吾难言。 燕冬撇嘴,明白燕颂说到?了鱼侯的心坎儿,他知?道二儿子更合宜做世子,却挡不住偏心大儿子,所以久久不下决断。说句实在话,但凡鱼映霄能稍加改正?冲动的毛病,他在父亲心里立马就会好过鱼照影去。 燕颂抿了口茶,说:“这是你们的家事?,本该你来做主,但公侯之府的世子册立之事?还需皇帝点头下诏,今儿事?情又闹到?了朕跟前,朕就同你商议两句。” 这就是要下旨意的委婉说辞了,鱼侯暗自叹气,面上忙道:“罪臣恭聆垂训。” 燕颂徐徐地说:“鱼映霄冲动易怒、不知?谨慎勤恳,不堪重用。若立他为世子,他再自鸣得意,岂不更要翻了天?去,他日难免犯错。自己犯错倒也?不甚要紧,最多是自作自受,可事?情坏就坏在身份上,毕竟若他做了世子,做什么就都不会只系一人,而是要牵累全族了。” 鱼侯抬手拭汗,连连应声。 “你是老臣,你家在溪也?算是朕看着长大的,朕心里是怜惜你们家,可若真到?了那日,朕该如何处置才好?”燕颂笑了笑,颇为为难的样子,“鱼侯,你这事?儿办的,竟叫朕也?忧虑起来。” 他话音一落,鱼侯头皮发麻,连连碰头,又是一阵告罪请求宽恕的话。 燕冬在帐子外听了,真心感佩,哪来这么多求情告罪拍龙屁的轱辘话,若非他学着没用,也?得偷师两句藏在肚里了。 燕颂和煦地敲打了鱼侯,知?道事?情是成了,便?放人下去了。随后说:“过来。” 这话没头没尾的,燕冬一时没动弹,直到燕颂将茶盖轻轻盖上,发出“啪嗒”声,这才反应过来,立马折身蹿到?主帐门?前,从?两侧禁军撩开的帐子前进去了。 “臣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燕冬喊一嗓子,跑到?靠背前一弓腰,双手为后?一摆,将额头叩在燕颂的额头上,语气恭谨。 燕颂蹭了蹭他的额头,伸手将他拉到?怀里,说:“谁教的习惯,还学会偷听了?” “无师自通的。”燕冬理?直气壮,“你明知?我在,却不拦着我,那就是默许了,此时秋后?算账师出无名,很没道理?。” 燕颂睨着他,凉凉地说:“我欺负你还需要找什么道理??” “为什么突然想欺负我?”燕冬挠了挠头,懂了,“果然果然,鱼儿损伤自身来这一出苦肉计,这让你想到?了我从?前离家出走的那篇旧账。你对那件事?一直耿耿于怀,先?前就阴阳怪气损我,现下更是要牵连我了。” “哪里是损你,我是夸你呢。”燕颂说。 燕冬牙牙学语似的,“呢。” 燕颂被逗笑,伸手在燕冬的腰上揉|捏了一把,燕冬当即笑|喘两声,痒得扭身钻进他怀里,软乎乎地求饶,“哥哥最疼我了,别挠我呀。” 燕颂爱不释手,把人抱紧了。抱了一会儿,像是抿着一颗糖,现下糖化了,他也?勉强尝够了甜味,这才温声说:“还去玩吗?” 出了这档子事?,燕冬哪有心情再出去撒野,便?说:“我才然让人数了数,猎得差不多了,总归只是小?物件,今年又不用打老虎,就不去了吧。” 燕颂明白燕冬心里在想什么,便?说:“御医都说了没有伤及要紧处,你且等会儿,等人醒了,自去同他说说话、撒撒火就好了。” “好。”燕冬抬头看着燕颂,“那我们现下在周围走走好不好?今儿天?气尚可,出去吹吹风。” 燕颂自然依燕冬,拍拍他的屁|股让他起身,自己跟着起身,两人一道出了帐子。 燕冬有个“毛病”,他很喜欢和燕颂亲近。从?前他们只是兄弟的时候,他还能克制些,只是永远和燕颂离得最近、寻摸机会往燕颂身上凑而已,如今他们关系又有变化,他就全然不知?何谓克制了,挨着胳膊没走两步,就伸手去握住了燕颂的手。 肉贴着肉,方才踏实。 指环挨着指环,清凉凉的,燕颂反手握住燕冬的手,拉着他择了条小?路,悠闲地顺着往前走。 正?是木芙蓉盛开的时候,傍晚前后?的橙阳当空一照,雪白的、淡红的,一簇簇一团团的都好似有朦胧幻变之美。燕冬走路不老实,时不时就要蹦蹦跳跳,这会儿正?从?一簇雪白下头虚虚地蹭过去,那一瞬间?像是提前戴上了冬日的风帽似的,只露出小?半张白俏的小?脸,若隐若现。 察觉那目光,燕冬从?花瓣旁扭过脸来,一双笑盈盈的眼睛,“在偷看我吗?” “我正?大光明。”燕颂反驳。 “好吧。”前面有个小?坡子,燕冬拽着燕颂上去,又一道蹦跶下去,顺着山路跑起来。 他小?时候就这样,总喜欢蹦蹦跳跳,偏不满足自娱自乐,总喜欢拉着燕颂的手,拽着哥哥一起跑一起跳,偶尔蹦跶得太厉害了就要摔跤。 这孩子说来也?奇怪,平日磕了碰了并不哭,乖乖爬起来就是了,好几次被燕纵那小?泼猴带着玩的时候摔了绊了,还会凑到?二哥怀里安慰二哥别自责。偏偏到?了燕颂跟前就不同,莫说摔疼了,就是摔了个屁股蹲都要瘪嘴抹眼泪,非得燕颂过来抱他哄他才能好。 前面有小?泉,不过两丈宽,燕冬在岸边停步,故意躲了跺脚,为难人,“我走路不老实,万一踩着水、沾湿鞋了怎么办?” “小?王八蛋,”燕颂笑着说,“上来。” 燕冬嘿嘿一笑,凑到?燕颂身后?,原地一个蹦跶熟练地上了他的背,说:“驾驾驾!” 燕颂捞着两条王八腿儿,沉稳地踩着石头墩子过去,说:“骑马呢?” “谁骑你了?”燕冬捏捏燕颂的后?颈,笑着说,“我都没上你的肩,不算骑!” 燕颂停步,说:“那上来。” 他好歹那么大个人了,还是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