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他匆匆走了。
江宜走到徐少青的位置坐下。落叶十分柔软,似乎坐在一团松软的绢绸中。池水轻轻荡漾,在光线下泛起清冽的颜色,那血似的红好像是池底一种藻。
青女手中撑着苕帚,身躯佝偻,落日下微微喘息,好像是劳累后歇脚的一寻常老妪。
“您也会与道院学生谈论当年往事?”江宜好奇问。
青女道:“偶尔为之。那书生好奇心重,专爱追问到底,听你说得有理,就点头,听到无理处,就摇头。甚是一板一眼。”
江宜笑道:“那么,您还算是喜欢那书生了?”
青女微笑:“喜欢?……江宜,你看脚下落叶,有几片一模一样的叶子?”
“……”
“世间凡人就同这落叶一样。”青女说。
“没有一模一样的人?”江宜试问。
“没有一模一样的人,”青女淡淡说道,“也没有独特的人。你见过的所有人,我都已经见过太多次,他们在天轮地毂中生生轮回,离开百年,又重回世间。像那书生一样的人太多了,他只是无数相似落叶中的一片,有什么值得注目?”
江宜感到一阵惶恐。他低头看脚下金黄的落叶,试想自己如果只是其中一片,究竟如何才能被高高在上的目光眷顾?
“可是,人是天地脉中魂与魄随意相合而诞生,每一次都是新生,不会有同样的轨迹。”
“人可以新生,三魂七魄却不会重塑。只不过是这棵树的花到了另一棵树身上,树不一样了,森林却还依旧。”
江宜无言以对。世人皆知自身渺小,在浩瀚的星空下不能比一只夏蝉更长久,然而依旧有寿数无穷的天人,以冷眼看待生命盛放后又枯萎,无论以怎样的姿态献祭山河,也不过是戏台上的一段插曲,时光眨眼就遗忘。
青女眼中带着含义不明的笑意,看着江宜:“而你这片树叶,是不是也认为自己不同凡响?”
“你很聪明,有决心,也有魄力,你能做成世上很多人都做不成的事。最重要的,你是被上天选中的人。往前一千年,往后一千年,地上人卒数以无穷,也只有屈指可数的人可称天命之子。到了这种地步,的确可以说是一棵树上最引人注目的树叶了。所以你敢以自身安危威胁世外天,死多少个凡人都与神无关,但死你一个就不一样。”
每听进去一个字,江宜就更多几分心虚。他的确为了击败水心剑,以性命胁迫天降神雷。这非是他自视甚高,上天也确实回应了他。然而这话自青女口中,仿佛嘲讽一般。
青女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我说过你很聪明,只是聪明的人不止你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