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李裕张着嘴巴,说不出话。
秽字是有生命的,江宜逐渐意识到,那些进入他身体里的秽气与天书不同。天书是天人所写,自然之清气,生命之表达。秽气则是凡人死后所遗,是表达的生命。时间拖得越久,它就越发与江宜的心情合而为一,操纵他的七情六欲,将他的脸变成直白的面具,写满污言秽语……
为了让李裕恢复神志,江宜将天书的清气通过净面的方式分享给他,这也导致了他自身对秽气的抑制愈发不足。
到了岳州许久,不仅没找到无根水,还失去了天人感应。往常江宜拈花拂叶皆可占算机缘,现在却常感觉到孤身一人,那些暗中注视自己的目光似乎都消失了。
李裕看待江宜的目光令他想起商恪。连一个疯子都对自己感到畏惧,商恪却从未把他不当人看过。虽则商恪是非凡之物,境界不同,但他却是江宜见过最有人气的神仙。
他如今又在哪里呢?
之后连着七日,李裕陷入持久的昏睡中。
鳌山空气干燥,西风带来酷烈的寒意,风中却没有水分,犹如夹杂着无孔不入的牛毫针,吹得人脸孔生疼。道观屋檐下的滴雨链滴溜溜打转,发出“叮、咚”清响。狄飞白甥舅二人伴着铃声进到客舍院落,李裕还在昏睡,江宜与盲童搬了经堂的文书在院中借天光读书。
盲童年纪小,见识却不少,他师从司天博士,道学渊源,自小遍览经书道藏。太常寺凤台之中存有李氏王朝网罗的天下奇书,依托身份之便,还能进入朝廷著作局,何书不可阅,何经不可读?
自幼时那道天雷以来,江宜时而感到与人无话可说,力不从心,连他的师父法言道人亦曾说过,没有什么可以教给他的。遇到盲童,便如得了一位知交,此子天赋异禀,过目不忘,能与江宜对答如流。二人共同研究洞玄观留下的经卷,一时事半功倍。
狄飞白与其舅狄静轩前来,正听到二人讨论,江宜问:“云梦最著名的乃一茶一酒,何也?”
狄飞白岳州长大,也一脸茫然。
盲童道:“一茶是洞庭君山,入汤色碧,味甘芳香。一酒是醉梦千秋,一杯醺然二杯即倒,三杯入肚生魂出窍。”
“这么厉害?”狄静轩骇笑道,“若非盲童子不讲虚言,我只当是瞎编乱造了。这种酒何时弄一坛来尝尝?”
狄飞白道:“田地歉收,老天无雨,谁家还藏得有酒?况且,这说法太夸张,当是酒家打出的幌子。”
江宜笑道:“洞玄经中当真有一段往事,言到洞玄子曾饮神仙醉,大睡不起三百日,醒后对座下众弟子声称,自己已大彻大悟。”
“大梦之喻。”盲童说。
“洞玄子以大梦喻言浮生,认为尘世乃是众生梦境的结合。诸人皆是自己梦中的主人,所梦即是毕生所求之事,三千梦境聚合而为一大梦,便是此现世。虚虚实实,空即是色色即是空,起心动念皆是妄见。这一观点,在他晚年时体悟尤甚,临死前更宣称自己将脱离肉体,遁入无限之梦中寻觅大道。”江宜说。
狄飞白嗤之以鼻,道:“你信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