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捂头打滚的少女哼唧半晌,再次安宁了。
睡下片刻后,她又惊坐起,嗓音含糊:我还是认为,你,你真的太凶了!而且你说话,根本不在乎别人的想法。
慕千昙道:哦。
我有一个朋友曾讲过,张口说话前,要深思熟虑。忆起从前,裳熵的口齿流利许多,认真道:她跟我说,三言两语亦是三刀两剑,杀人不见血,人人掌有此般凶器,须得小心为上。
慕千昙抿了口酒液,嗯了声。
裳熵自觉说了句很有道理的大话,面前人应该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才对,没想到只换来一个轻飘飘的嗯。
她气道:你就不能多说两个字吗!师尊!
慕千昙道:不能。
裳熵磨牙捶地板,一而再而三被忽视,心里鼓胀的泡泡越发膨胀。她嘀嘀咕咕道:我脑袋有时候,还挺清醒的,我做事之前就会想想,如果有人这么对我,我会难过的话,我就不会这样对待别人了,你怎么不这样呢?
慕千昙淡淡道:想太多脑子会疼。
裳熵道:那你肯定从来都不疼。
从碗沿抹了点酒液,于指尖凝结成冰,曲指弹射砸向少女额头,慕千昙道:我是不疼,我能让你疼。
头上又挨一击,裳熵本就被米酒泡到含糊的神思,在一砸一弹间散了个干净,晕晕乎乎还不忘抱头道:你就欺负我吧,欺负我,我都记着呢!打我们头一回见面,我就记着呢!你把我当猪挑,你把我打进墙里!哼,没想到吧,都在我脑子里呢!
慕千昙偏头看向窗外:了不起。
裳熵哇哇大叫:你!你!你就这样不管我吧,等我长大,我一定要把你....
她此般突然停住,慕千昙问:把我怎么样?
裳熵动动喉咙,放下手重抱住膝盖,将下巴点上去,翻眼瞅她:咬你。
慕千昙微挑眉尖:那我还能由着你长大吗?可要斩草除根了。
将碗换了只手拿,右手食指微勾:滚过来。
不过去!裳熵大吼一声,身子往旁边倒下,像个瓷娃娃滚到了女人身边,薄薄后背撞上她腿,明明是自己滚过来的,还要疑道:咦?地板是斜的?
慕千昙探下右手,圈在少女细长的脖颈上。
充满霞光的房间远去,黑暗噩梦重临眼前,大雪砸在头脸,那么轻如纸片般的东西,却让她肌肤刺痛。
僵持的时间太久,手指,手腕以及小臂,都因维持一个动作凝固到麻木。她急促喘息,肺间火烧般剧痛,面对着被自己亲手扼断的人生张皇无措。
寻找着梦境中的力度,慕千昙缓慢收拢五指。
她脑中骤然闪回,想起在那个破筒墙角中,第一次看到妹妹的场景。
小女孩还没有动物园里的猴子健康,脚上穿着脱鞋,一头扎在垃圾堆里,手上缠满了碎布条,身上衣服洗扯到变形,还是一团脏污。不像是人,更像是垃圾堆的一部分。
听见来人,小女孩扬起沾满汗水与污泥的脸蛋,瘦巴巴,像外星人:姐姐?我哪有姐姐?
被小女孩领着上楼,她窝在垃圾堆里捡来的木头沙发里,发了一天又一天的呆,才见到那位传说中的母亲,一个被酒精麻木到眼白浑浊,鼻头肿大的女人。
彼时,那位妹妹正在厨房里拆开偷来的外卖,倒出炸鸡,用手指沾酱往嘴里填。而母亲在电视柜上砸碎酒瓶,歪倒在床睡的不省人事。
意识到自己往后要与这帮人一起生活时,她把自己无限缩小,要顺着沙发缝里掉进永不见底的深渊,心中又升起热气球一般巨大而鼓胀的绝望,随时要在湛蓝天空中炸裂成漫天碎片。
不要啊。
别这样对我。
师尊....
手腕处被两只手抓来抓去,慕千昙猛地回神,才发现自己竟不知觉间催动了手腕间的聚力金环,在灵力加持下用力过大,掌下少女已喘不过气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