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另一只手抓了抓头发,用力揪住发根,声音颤抖嘶哑,仿佛在撕碎什么似的:你就不能好好保护自己吗?能让我去做的事,就依赖我不行吗?你认为那些事我做不到吗?你对我没有任何一丝信任吗?
她情绪不稳,濒临崩溃,一通凶过来,慕千昙居然没生气,反倒是沉下来了。
片刻寂静后,她开口说话,语气竟显得温柔:我能依赖你一辈子吗?
裳熵道:我对你许下的誓言,哪一个不是一辈子?是你从不相信我!
这句话近乎咆哮,震得她眼眶至肺腑都麻木,可刚脱口而出,还没在空气中转个弯,裳熵就睁大眼睛,被情绪支配到模糊的视线重新清晰。
她看见师尊两颊的碎发,与没什么血色的唇,反应过来师尊此刻身体还很虚弱,能坐起来说话就不容易了,不能也不该被这样对待。
她懊悔至极,掌心拍了两下额头,举起两只手。深吸一口气,缓慢压出:对不起,是我冲动了。
似是害怕事情再不可控,她转身欲走,身后人出声:等会。
慕千昙偏头望向床铺,片刻后再转过来:你听好了,我...
因羞愧而不敢抬头的裳熵,见她迟迟无下文,还是抬眸看了眼。
慕千昙按了下腹部,以下巴点了点床边:隔那么远说话,我不累吗?
方才煎涌的所有燥气全部消散,裳熵耸着肩膀,拖步子走到床边坐下。
慕千昙问:你那暴躁的毛病还有?
裳熵道:对不起。
没必要一直说,对不起也是一句没用的话。
也?
是,你上一句也很没用,信任。慕千昙往后靠了靠,稳住了身形,再次念道:信任。
吃啥补啥的虚弱后遗症像是一层胶黏在她体内,有任何小动作都是成倍的疲惫,她喘息都有些费力,面上倒是不显,只是眼中多少掩不住疲态,所以垂了眼睫。
她支起一条腿,手抚摸着凸起被面上的花纹,调整了一下声线,不至于那么虚:对她人信任,是放任自己的心,忽略所有可能遇到的风险,来盲目期待获得某样东西。
信任并不是什么强有力的武器,即使我对你有一百万分的信任,也无法改变你,更无法约束你,说到底,甚至不如锁龙环好用,你明白我是什么意思吗?
如果只靠信任就能解决问题,那么一句我相信你就可以作为在全世界犯傻的通行证,人们哪里还需要那么合同,证据等等来佐证说过的话。需要这些外物约束的理由,就是信任本身不可信。
裳熵似懂非懂,比起弄明白这句话的意思,缓声说话的女人更加吸引她。
她与师尊之间,有不那么针锋相对的时刻,几乎都出现在师尊为她讲解一些道理的时候。
无论是什么场景,神色淡淡的女人动动唇,就说出一连串她听不懂的话。话题包罗万象,涉猎范围极广,可谓是神通广大,无所不知。从前的她就喜欢,现在更是。
她软化了声调:那...至少能不能和我商量一下?为什么你总是不惜生命的冒险?
慕千昙道:因为我想要的东西,从来都只能靠冒险才能得到。
裳熵哑然,她知道师尊有多么拼命,所以无法否认这句话,最后只是道:外面很危险。
慕千昙道:危险也伴随着机遇。想把我困在一个地方*,阻拦我前进,你是新的胃之塔吗?
这一句话,像是一根利剑,霎时刺穿了裳熵的胸腔。她在刺痛中惊醒,脸上露出惶恐的神情:对不起,我没想过这种事...
裳熵。慕千昙念了句:你还是裳熵吧。
裳熵连喘了几口气,手背擦了下眼角,侧过脸。
慕千昙道:我想说的是,人不能被困在过去。我也是才弄懂这个道理。
若不被之前的记忆拖住那么久,也许她不会走向那个种种意义上都困死自己的牢笼。
呼啦啦说这么一通,她耐心消磨得差不多,脾气快翻上来了,开始赶人:好了,你出去吧。
师尊说话总是这样,哪怕语气没有波澜,也是带点刺的,细细密密的扎人,可裳熵听完,总是会抛掉一切躁动不安,平静那么几个霎那,又再次心跳得失去规律。
她不懂为什么不那么温柔的风却让人心中静谧,只转过头,定定看了女人两眼,才恭敬道:谢谢师尊的教诲。
慕千昙道:算不上,就当喝一口鸡汤。
鸡汤?裳熵歪了下头。
慕千昙低声道:出去吧。
裳熵嗯了声,点了点药碗:师尊记得喝药。
等她出去,慕千昙才卸了劲,软下来,发出几声轻微的嘶。
她从前只觉得疼难忍,原来虚弱也能难受到这个地步,像是得了场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