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她固然讨厌旁人的自以为是,和莫名其妙揽下所有事的牺牲精神,但这都并非不可饶恕。
说到底,这种事,值得她如此大动肝火吗?
或者说,她隐怒的点是什么?
慕千昙追寻着情绪的源头,想到了不久之前,她们得知神魔森林位置的前夜,那广阔沙洲之上的交心之谈。
重逢以来,她们聊了许多次,过去,现在,未知的未来,但基本上都只有裳熵单方面的倾诉,剖白。除了沙洲那夜,是慕千昙说起了自己的事。不知不觉中,她已将那晚视为一种标志,意味着她主动愿意把自己不齿的过去袒露出来。
这是她释放出来的信号,也就是说,我认可你了。
归根结底,我坦白了所有,而你却开始有所隐瞒。
那本书就放在你那吧,慕千昙摸了下后颈,确认白瞳的状态:反正除了你,也没人看得懂。
她侧过身,迈开腿,接着赶路,似乎不打算再追究。可裳熵却在女人偏过头去时,捕捉到了一种令她胆寒且心神不宁的情绪。
那是...失落。
裳熵握紧书本,猛地站起来,却没立刻跟去。
师尊可以生气,可以打骂,还可以羞辱,但那样的她,怎么能露出失落的神情呢?裳熵的心如坠酸水,泛起细密的泡沫,给那双天生忧郁的蓝眸镀了层灰暗。
有青蛙带路,我们岂不是再也不怕出事了?状似疑问,实则为探查军情的幽怜梦走过来,伸手在出神的裳熵面前晃动:我们裳掌门,失魂落魄啊。
裳熵回过神,方才的几番逃亡没能改变她颜色,但一场极短的谈话,却让她疲惫万分:它们很脆弱,没有护卫的能力,有些危险地域也是绕不开的。
幽怜梦拖着长音:哦。
感受到出发的氛围,青蛙歪了歪脑袋,随着慕千昙所走的方向跳去,自觉开始带路。裳熵跟上,谢眉紧随其后。幽怜梦道:谢道长,你怎么一点都不好奇?
诶,等等我,别那么着急啊一个个的。
有了青蛙,森林不再是摸不清方向的迷宫,一道清晰无比的前路指向了古国遗迹,而因为方才那道插曲,本来就难熬的赶路行程变得更加安静,再加上体力消耗越来越多,连幽怜梦都不再能闹腾起来了。
与来时不同,除了酷暑般的高温,别处均有变化。平整的地面开始失去形状,变得起伏不平,也多了许许多多凹坑,夹杂着颜色各异的石块。地面不再干燥,有水源流过的痕迹,泥土松软,散发着潮腥土气。
几人似是走入了这片充满死寂之林尚且消亡之处,空气不再沉闷,而是流动着,带来清新之感。藤蔓与爬山虎大面积覆盖树干表面,增添鲜嫩绿意,纤细的枝叶间渐渐能看到手掌大小的花朵,散播芬芳的香气,只是无人欣赏停留。
无日无月之处,只有永恒的黑暗。她们跟随着青蛙,梦游般走过一颗颗参天大树之下,这可称之为疯狂的举动却能带领她们去往唯一的真相所在地。
时间的流逝逐渐无法感知,仅能靠饥饿感来判断过去了多久。来之前,她们准备了至少两个月的干粮,既可以补充灵力,又可以填饱肚子,但丰富的储备也难以与凝滞的土地对抗。
每当她们习惯了各种气味,再抬起头,看到那巨大到令人眩晕的木质世界,将要彻底迷失时,只有腹中的震荡,才能重新唤起她们作为人的认知,而不被那发着炫光的青蛙带入梦的深处,陷入清醒的昏厥。
打破这道粘稠气氛的,是一只被树脂黏住的脚。
慕千昙废了一些力气才连着鞋子把脚拔出来,地面上有一个西瓜大小的深坑,里头盛有半指厚度的黄橙色树脂。它的记忆性很不错,即使方才困住的猎物已挣脱,它的表面还保留着一道鞋底的形状。
呱。青蛙停了下来。
裳熵道:前方是树脂区,我们需快些通过,不要被树脂困住。
听到她的嗓音,幽怜梦有一种解脱感。她手里还捏着没吃完的半个饼:能活着走到这里真不容易啊,像是被我娘重生了一遭。
忽略她过于粗糙的言语,慕千昙望向前方。
萤火虫们早在几天前就累到罢工,她们为了节省灵力,放弃了使用法器,几乎是顶着黑暗硬着头皮赶路。而方才,慕千昙没有借用任何照明,就看到了鞋底的情况,是因为那树脂本身就可以发出光亮。
小坑内的液体仅是前奏,只要抬起头,不难看到那横在前方的橙黄树脂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