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厌扯了扯唇角,想笑,但试了几次都没笑得出来。
老太太为国家鞠躬尽瘁,为民生呕心沥血,在政几十年清正明廉,临了却被同侪后辈捅刀子,她该多难过。
还有顾南,她到底是怀着怎样的一颗心跳下了那处断崖,那晚那么冷,她为什么不叫他。
齐厌捂着发烫的双眼,慢慢弯下脊背,就好像在向残酷的现实低头。
他想念她,却不得不在这个恶心透顶的世界熬了一天又一天。
但是快了,就快解脱了。
四月二十七日,上午十点,老太太的悼念会如期举行。
齐厌站在黑压压的人群里,见到了很多熟人,老太太生前的同寅,出事前频繁来往崔家,出事后却对崔家避而不见的僚友后辈,还有这几个月与崔家断了合作的商业伙伴。
他们穿着黑色礼服,说着惋惜的话语,抹两把存疑的眼泪,然后神情哀痛地在老太太的遗体前放下昂贵的花束。
他们亲昵地安慰着崔家后辈,摆足了送行的架子,仿佛从前的落井下石、袖手旁观都随着老太太的死一起烟消云散了。
可是怎么可能消散。
他们忘了几个月前血流成河的山顶别墅,他还没忘。
在司仪组织大家默哀的时候,齐厌站到人群最前方,从腰后掏出了枪。
“砰砰砰砰砰砰!”
他的枪法很好,一连六枪,枪枪命中。
血花与脑浆一起飞溅,为黑白色的人群增添了几分别样的艳丽,这个死气沉沉的悼念会终于活跃起来。
“啊!杀人了!”有人反应过来了,大声尖叫。
人群惊恐万分,四散而逃。
齐厌站在原地,苍白的脸庞浮现出异样的潮红,眉眼间笼罩的杀气倏然散去,取而代之的是扭曲的畅快与舒展。
总算没有辜负在老太太的手环上收集到的信息,让这些诛求无已,渴望长生的老东西到地下求阎王去吧。
他双眸湿润,明亮的目光在这一刻显露出来出奇的柔软,越过一群无头苍蝇似的人,落在不远处惊骇得不知作何反应的崔家人身上。
谁也没想到他会在悼念会上杀人,而且一杀就是六个高管政客,不管是笑眉笑眼的崔微微,还是不苟言笑的崔越,亦或是那个总和他唱反调挖墙脚的崔劭,此时都露出了如出一辙的滑稽表情。
为什么要这样看他?
为什么要这么惊讶?
他以为,他们早就知道他的秉性,早就知道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疯子。
是他在老太太面前太乖,让他们以为他只是个缺爱的小可怜?
齐厌笑了笑,这回他很轻易就笑了出来。
干燥的嘴唇崩裂,殷红的血珠洇湿淡色的唇,渗进牙齿缝隙,让他看起来像个茹毛饮血的怪物。
他的笑容夸张而丑陋,可他觉得痛快极了。
很多年前想做的事终于在今天做成了,很多年前想见到的神色终于在亲人的脸上见到了。
他们惊悚的面容让他愉悦得浑身发抖。
顾南死了,老太太也死了,脖子上的绳子断了,再也没有人能拽住他了。
他大笑,他大哭,最后举起枪,在震惊的目光与接连不断的制止声中,将最后一颗子弹送进了自己的大脑。
“砰!”
结束了。
这可笑的一生终于可以结束了。
在喜欢的季节,喜欢的晴天。
他终于可以去找顾南了。
第397章 阳间地府俱相似
“齐厌死了。”纯一突然说。
正在给棺椁擦灰的姜婉莹动作一顿,破烂的碎布脱手,掉下去挂在了翠绿的草枝上。
她弯腰去捡,捡了几次都没捡起来。
她不久前才重新凝聚魂体,几百年道行被特殊磁塔消融得七七八八,使不出法术,也不能隔空取物,脆弱得像个初生的小鬼。
纯一捡起那块碎布,半跪在地上接替姜婉莹擦拭靠在树干上的棺椁。
他背着它走了大半个月,路途未半,却蒙了不少春尘,必须得好好擦一擦。
山风拂过,撩起一点旧僧袍的袍角,招摇着挽翠的山花草木,有几分融融春日的烂漫。
可它的主人毫无察觉,凤眼微垂,目光专注,姿态虔诚得仿佛擦拭的不是一具赶制的木棺,而是一尊端坐着佛陀的佛龛。
“太阳大了,回去吧。”纯一说。
姜婉莹鬼力大失,已经无法白日行走,只有清晨草露未消的时候能躲在树荫下拖一拖,久了会被太阳灼伤魂体。
这一路走来,她大多数时候都待在纯一手腕上的菩提子佛珠法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