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才傻!”毛绒绒的小鸟“刷”地一下竖起了羽毛,用她那泪汪汪的眼睛瞪着赵上钧,但她大抵也知道这样没有什么威力,旋即又耷拉了下去,沮丧地道,“我不相信你,我知道,你愚弄我,无非是想看我出丑罢了。” 这会儿已经到了晚间,烛火不敢太亮,隔着琉璃屏风,半明半暗,轻薄的鲛绡垂下来,如同水面生起的云雾,看过去,一切都变得朦朦胧胧的,连人的神情也笼罩其中,辨不出真假。 “我从不骗你。”赵上钧的声音淡淡的,听过去有点远,“我答应了,放你离开,若有半句虚言,叫我来日万箭……” “别说!”傅棠梨遽然一惊,吓得完全清醒了过来,凭空生出了一点力气,大声打断了赵上钧的话,“别说了!” 就这么一下,她又喘得不行,垂下了眼帘,不去看他,喃喃地道,“好了,我信你,不用再说了。” 她喘息片刻,好不容易缓过来,吃力地撑起身子,手抖得厉害,挣扎着道:“叫人过来扶我一把,我这就告辞。” 赵上钧伸出一根手指,在傅棠梨的额头轻轻地戳了一下。 傅棠梨爬了半天,被这一指头轻而易举地给戳了回去,“吧唧”一下,仰面躺倒,她一阵头晕眼花,许久动弹不得,差点又气哭。 “你如今这般情形,怎么回去?病好了再走。”赵上钧沉稳下了定论。 “不,我现在就要走。”傅棠梨不肯听。 “梨花。”赵上钧的神色还是平和的,声音却带上了一点危险的意味,“你最好听话,若再闹,我或许要反悔也说不准。” 傅棠梨不服气地看着赵上钧,不自觉地咬住了嘴唇,苍白的底色上泛出一点嫣红的印子,显出一种颓废的妩媚。 赵上钧面上没有表情,眼底的颜色更浓了,宛如深邃的黑夜。 正在僵持间,一个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药熬好了。” 傅棠梨抬眼望去。 原来是云麓观的老道青虚子,他亲自捧着药碗,大大咧咧地走过来:“还烫着,玄衍,快拿走。” 这边看见了傅棠梨,他还笑眯眯地打了招呼:“女善信醒了,正好,趁热喝,方有药效。” 傅棠梨这一生病,变得格外娇气又不讲理,闻言把头埋到被窝里去:“苦,不喝。” “嚯。”青虚子不乐意了,翘起了胡子,“你这小女郎是不知道,老道医术精妙,有触手生春之能,当年在元真宫,多少人来求老道诊病,捧千金而不得,你还挑挑拣拣,岂有此理?” 傅棠梨有点赌气,虚弱地摇头:“不是什么要紧毛病,不用管我,隔宿就好。” 青虚子“哼”了一声,瞥了赵上钧一眼:“有人火急火燎地跑到云麓观把老道架了过来,一路上,那马跑得飞起来,老道的一把老骨头都要颠碎了,原来不是什么要紧毛病,早说吧,别来折腾老道。” 赵上钧不动声色,把药碗接过来,对傅棠梨简单地说了两个字:“喝药。” 语气平淡,却带着他惯有的威严,丝毫没有可以商榷的余地。 停顿了一下,见傅棠梨没有动静,他又补了一句:“你可以选,自己喝,或者我捏着你的嘴巴灌下去。” 傅棠梨所有的勇气大约都在之前用得精光,这会儿实在累了,提不起精神来继续闹,只得忍了。 她浑身发软,没有力气,由着赵上钧把她扶起来,虚弱地靠在他的臂弯里,才喝了一小口药汤,“嘶”了一下:“烫。” 赵上钧把药碗端到嘴边吹气。 他的气息拂过,是雪中的白梅花,信道者在山间焚烧乌木,散发出清苦而绵长的香气。 傅棠梨的脸上烧得更厉害了,待到赵上钧再把药汤捧给她时,她不再吭声,闷头喝了下去。 确实是很 苦,她的眉头揪了起来。 赵上钧放下药碗,转而递过来一个翡翠小碟子,上面堆满了晶莹剔透的糖果子。 傅棠梨看了他一眼,他什么话也没有说,傅棠梨挑剔地捡了半天,拈起一颗,放入口中。 青虚子本来要出去了,眼角瞥见,顺嘴交代了一句:“还烧着呢,少吃甜的,免得引发痰症。” 赵上钧素来是个果断的人,听得这话,立即捏住傅棠梨的下颌,手指探入她的口中,把那颗糖果子抠了出来。 他的动作过于迅速利落,傅棠梨烧得迷糊,脑袋瓜子也转得慢,竟来不及反应,呆了一下,嘴巴张成一个小小的圆,疑惑地舔了舔舌头。 赵上钧难得迟疑了一下,大约也觉得自己过分苛刻了,手指一捏,把那粒湿漉漉的糖果子捏下一丁点碎末,又塞入傅棠梨的口中,冷静地安抚她:“少吃一点,这样就好。” 傅棠梨的嘴巴张了张,又阖上了,连生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只有微微的甜味,混合着苦涩,这样的滋味愈发让人觉得难受,咽不下去,含在口中,来回打转。 青虚子施施然走了。婢女过来,服侍傅棠梨躺好,拢下海棠绣的鲛绡帐子,遮住烛光,她们在角落里点了瑞脑,那是一种清洌而明朗的香气,似乎驱散了药物残留的苦味。 赵上钧坐在那里,用帕子擦手,擦得格外用力,他的手指方才沾染了傅棠梨的口水,这对他来说是无法容忍的。 傅棠梨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瞪着他。 他察觉到了傅棠梨几乎冒火的眼神,看了她一眼。 傅棠梨继续瞪他。 赵上钧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默默地把帕子扔了,面不改色:“别看了,早些睡吧。” 傅棠梨气鼓鼓地翻了个身,闭上眼睛。 她喝了药,过了半晌,发烧的热度渐渐退了一些下去,但汗出得更多了,一层层地淌出来,睡不着。她咬着牙,还是泄出了一点细碎的呻吟。 赵上钧还守在床边,他拿了一方帕子,把傅棠梨的身体扳了过来,为她擦汗。 傅棠梨脸皮薄,将头一偏,避开了,细若蚊声地道:“脏……” 赵上钧把她的头按住,很平静地道:“我不嫌弃。” 胡说,他分明是嫌弃的,方才还在那里擦手,擦了又擦。 傅棠梨犯了倔脾气,哼哼唧唧地摇头,表示不乐意。 “梨花,别闹。”赵上钧只是叹了一口气,还是愿意哄她的,他的动作是那么仔细,帕子蹭过她的额头、脸颊和鼻子,带着他的味道,白梅花混合着乌木的香气,便留在了她的肌肤上。 他俯下身,垂眸望着她,逆着光,睫毛的影子落在眼眸中,深而浓郁,掩去了他平日的冷峻和威严,恍惚间,竟有一种温柔的错觉。 在那么一瞬间,傅棠梨似乎被迷惑住了,她安静了下来,眨了眨眼睛,含含糊糊地咕哝了一句什么,或许是抱怨、或许是撒娇,连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