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便是豁出性命去,也要带您离开此处!” 何县令甚得人心,属下与其共进退,顿时轰然应诺,各个握紧兵器,当下就要拼命。 而此时,却有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似铁石击鼓,疾速无比,朝这边过来,顷刻之间便到了近前,男人的声音饱含威严,浑厚而低沉:“何事喧哗?” 那群汉子立即分开两侧,让出一条道来,齐齐俯身躬身,云娘跪地不起,将头伏在地上。 铁骑如鸦群,于夜色中飞掠而来,当先一匹黑马如同闪电,越过人群,到了傅棠梨的面前,马上的骑士猛地勒住缰绳,黑马几乎人立而起,巨大的黑影遮住了月光,压向傅棠梨,她挺直胸膛,仰起脸,望向那个男人。 赵上钧依旧一身道袍,长衣广袖,衣袂随风未落,径直从马上跃下,朝傅棠梨伸出手去,柔声道:“我回来晚了,让你受惊了。” 傅棠梨后退了一步。 何县令当日在渭水岸边是见过赵上钧的,此时一照面,情不自禁变了脸色:“淮……” “我不认得他!”傅棠梨抢在何县令之前,大声喝止,“何大人,此乃无关人士,不须理会!” 何县令未尽之话顿时卡在了喉咙口,他看了看傅棠梨、又看了看赵上钧,心里隐约猜到了什么,他的嘴巴张了又张,半天不能言语,饶是他心志沉稳,也被这一番幕场景震得目瞪口呆。 赵上钧缓缓地收回手,拂了拂衣袖上并不存在的尘埃,他看都没看何县令一眼,只是对傅棠梨微微地笑了一下,语气如常,像是无奈地在哄她:“梨花,别闹了。” 傅棠梨直直地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一时间百般滋味交杂,酸甜苦辣难以分辨,汹涌的浪涛席卷而来,把她抛向高空,又砸向深渊,一切错乱颠倒,叫她身不由己、心不由己,只能这样望着他,冷漠地,如同望着一个陌生人。 她一字一句,清晰地对他说:”我不认得你,也从未见过你,我虽不记事,眼下有父母官在,自会为我做主,你不过路人也,勿惹事,若不然,当此众人面,引出是非话,日后难以收场,于你我皆不宜。” 她说得如此决断。 烟气若有还无,月光黯淡,朦胧的夜色里,一切都如同掩埋在深处的人心,晦涩不可揣测。 赵上钧站在那里,身形高硕如山岳,火光照在他的脸上,光影交界,一半明、一半暗,他面容清绝,宛如仙人,而眼眸幽深冷煞,又似修罗,他的嘴角轻轻地勾了一下,那仿佛是个微笑的模样,声音依旧那么温柔:“无妨,死人是不会乱说话的。” 他抬起手,做了个姿势。 寒光掠起,“刷”的一声,马上的骑兵提起长戟,而那群劲装汉子迅速变幻阵列,步伐声沉沉,顷刻间前后密封,一丝缝隙也无,长刀指向前。 何县令脸色煞白,额头上冒出了冷汗,这情形,看来今夜在场的人,一个活口也难留住,他心胆俱裂,却无半点悔意,握紧了手里的刀,扑过去,护在了傅棠梨的前面,众衙役紧跟其后。 赵上钧的眼眸更暗,沉沉地吐出一个字:“去!” 杀气卷起,金刃之光迸发。 就在这关口,却听傅棠梨又是一声断喝:“且慢!” 赵上钧抬手,又吐出一个字:“止!” 金戈之气凝在半空。 傅棠梨推开何县令,从他背后缓缓走出两步。 赵上钧的脸色变了。 她的头发披散了下来,像流水一般垂在肩头,漆黑而柔软,衬得她的面容宛如白雪,她把发间的金簪拔了下来,用锐利的末端抵住了自己的咽喉,就那样,沉静地看着赵上钧。 众人屏住呼吸,皆不敢言语,四周一片安静,春天的夜晚,空气是潮湿的,火把燃烧时,发出一点“噼啪”的声响,显得额外刺耳。 赵上钧沉默良久,方才开口,声音低得几乎像是在叹息:“如果,我说‘不’呢?” 傅棠梨没有作声,她的手动了一下,簪子刺入喉咙一分,血线沿着她光洁的肌肤流下,在锁骨处凝结成一滴,殷红夺目,而她 的表情平淡,不见一点波澜。 赵上钧的手掩在袖中,握住了拳头,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咔嗒作响,但他牢牢地站在原处,脚步没有挪动分毫,只是喃喃地、近乎低语,念了一声她的名字:“梨花……” 太过细微,或许她并未听见,只是保持着固执的沉默。 他缓缓地阖上眼睛,又睁开,他的眼眸深邃,如同夜色下的瀚海,海面平静,而在底下翻滚着暴虐而危险的暗流,足以致命。 “果然。”他很轻地笑了一下,语气和缓而平静,“你又要弃我于不顾吗?一次又一次,总是这样。” 傅棠梨听不懂他的话,也并不打算回应他的话,这个男人欺骗了她,这一点,足以抹杀其他一切缘由,她与他之间,已经无话可说。 W?a?n?g?址?发?B?u?页?????ü???€?n?2??????????????o?м 她的手紧紧地抓着簪子,一股酸涩的气息从胸口涌上来,在喉咙处卡住了,那种疼痛的感觉更加鲜明,针刺破了、刀子扎下去,苦楚难忍。这个夜晚太冷了,寒气从肌肤透入骨髓,把整个人都冻结住,但她一动不动,挺直了腰,高高地抬起下颌,倔强地僵持着。 隔着夜色,互相望着对方,彼此的神色都是模糊的。 赵上钧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摆了摆手。 属下的士兵无声地退去,如同月落后的退潮,不到片刻,退了个干干净净,连云娘也悄无声息地下去了。 赵上钧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过来。 何县令本来试图阻止,但淮王的目光转了过来,不过瞥了一眼而已,那种压迫而肃杀的气息让何县令毛骨悚然,他终究无法承受,颤抖着,默默地避让到一边。 赵上钧走到傅棠梨的面前,她还是没有动弹。 他把她的手按了下来,取走了那支簪子,又从袖中拿出一方帕子,小心地替她把脖子上的血迹拭擦干净,再用帕子把那处伤口包扎起来,细心地打了个结。 傅棠梨低着头,咬着嘴唇,自始自终一声不吭。 最后的时候,他抬起手,揉了揉她的头顶,轻轻地、温存地、像是哄她一样,他好像还叹了一口气,带了一点无可奈何的意味,而后,转身离去,再无一丝迟疑。 她还是低着头,半晌,一滴泪落在手背上。 幸而夜太黑,无人得以窥见。 —————————— 是年开春,洛州刺史王永敬报境内有流民与匪徒勾结,骚扰各州县,声势渐大,颇不安宁,奏请朝廷允其调集兵马辎重,以作未雨绸缪之计。 元延帝命人传淮王与之商。然,屡传不至。 二月间,春汛之期未至,各地州府尚无防备,怀州丹水突然半夜堤坝崩塌,百姓猝不及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