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许多人以失节为名,逼迫母亲自尽,以证清白。 母亲不肯死。八个月后,母亲生下了妹妹。 裴恕迈步走上游廊,目光落在阑干上,王十六坐过的地方。 你母亲离家时,你多大?她问。 九岁。 哪怕妹妹的出生日期没有任何问题,哪怕妹妹的容貌一看就是父亲的骨血,流言却从不曾停止过,后来连父亲也开始抱怨、冷落,明里暗里逼迫。母亲还是没有轻生,奉道离家,隐居终南山。他经此一事迅速长大,成人,以铁血手段肃清一切猜忌、耻笑,压下了这桩陈年旧事。 可母亲,再没有回来。他失去了母亲。 小门背后。 隔壁所有的动静都消失了,王十六懒懒向回走去。手上残留着他皮肤的温度,让人在短暂的拥有之后,生出更多贪念。 她是真想就这样守着他,看着他,永远永远。哪怕是赝品,但此时此刻,连她也分不清,到底有几分假,几分真了。 “娘子,”细竹一晃,周青走出来,“我想了很久,王崇义虽然躲在进奏院不出来,但他那些部下时常要出来办事,我们可以个个击破,等只剩下王崇义的时候,下手就容易了。” 王十六回过神来,点了点头:“好,就这么办吧。” “娘子,”周青声音闷闷的,“等杀了王崇义,我们回南山去吧。” 王十六察觉到他语气里的消沉:“青奴,你怎么了?” “没什么。”周青低着头,眼前反反复复,只是游廊上紧紧拥抱的身影,方才进门时,他们交握的手,“娘子,我们出来太久,该回家了。” 柏子香气突然盈满,她托起他的脸,亮闪闪的眸子看着他:“你有心事?” 喉咙突然哽住了,周青在她手中,摇了摇头:“没有,娘子,太晚了,该睡了。” 隔壁。 裴恕推门进屋,解下外袍,嗅到淡淡的柏子香气,不知道是自己的,还是她留下的。 手上热着,眼皮上也是,那个吻,后知后觉的发作,挥之不去的柔软滋味。 若是我死了,你会想起我吗? 案上孤灯一盏,裴恕伸手,两指合拢捏住烛心,掐灭。在黑暗中有种异样的清醒,恐怕,是忘不掉了吧。 无论多么抗拒,厌恶,疑虑,她终是执拗着,横冲直撞的,在他心里留下了重重一笔。 翌日一早。 王十六起身时,裴恕已经走了,郭俭候在院中:“郎君命我护送王女郎回城。” 王十六怔了下,一阵失落。昨晚他没有拒绝她的吻,他甚至还握了她的手,她以为他们之间总比从前能亲近点,可现在看来,只不过是她妄想。手上仿佛还残留着他掌心的温度,懒懒道:“走吧。” 车马驶出驿站,向着长安城的方向行去,裴恕从墙后走出。 整整一夜,他片刻也没能合眼,脑中反反复复,总想着她那些话。 先问妹妹,再问母亲,她的入手点很准确,这些,都是他藏在心里,不愿为外人窥探的痛楚。她很知道,怎么能够一击得手,动摇对方的意志。 抬眼,车子已经驶入官道,她开着窗,微露一点发鬓的影子。她一再试探,肆意戏弄,她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车中,王十六心里一动,急急回头。 裴恕退回墙后。 空荡荡的,官道在晨光下安静地躺着,王十六定定看了一会儿,转回了头。并没有裴恕的影子,可为什么,总觉得他在哪里看着似的? 车声辘辘,渐走渐远,看不见了,裴恕翻身上马。 彻夜未眠,淡淡的疲惫,在晨光下微微眯了眼睛。他向来定力极佳,即便大敌当前,也从不曾心乱失眠,但是昨夜,他失眠了。 在疑虑和戒备之间,总能看见那花瓣一样的唇,柔软,轻盈,嫣红,靠近了,轻轻落在他眼皮上。 她为什么,总是要吻他的眼睛? 一个时辰后。 车子在薛家门前停住,王十六迈步下车,身后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一个男子飞快地奔了过来。 五花马,狐腋裘,一连倨傲地俯身,从马背上看着她:“你就是王十六?” 王十六没有回答,迈步进门。 “站住!”男子抬高了声音,“我家郡主有令,三天后冬至宴,命你过去一趟。” “打出去。”王十六淡淡道。 第30章 他得看好她 裴恕从终南山赶回城中,已经是日暮时分。 耳边隐隐约约,回响着母亲轻柔的语声:“九郎,你父亲有意促成你和宜安郡主的亲事,你可愿意?”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宜安郡主与他两情相悦的说法传遍了长安呢?裴恕望着暮色中的街道,大概是一年多前,他进翰林院,成为嘉宁帝最心腹的翰林,坊间逐渐开始唤他内相之后吧。 父亲只看到潞王府赫赫扬扬,却看不到这场博弈之后,藏着多少凶险。 咚。第一声闭门鼓悠悠敲响,暮归的行人中一人逆流而来,是郭俭:“郎君!” 裴恕勒马停住,郭俭下马回禀:“上午属下送王女郎回府时,恰好宜安郡主府来人请王女郎赴冬至宴,王女郎与那人起了冲突。” 冬至是大节气,达官贵人多有在这天开宴庆贺,遍请宾朋的,宜安郡主请王十六,原因他多少也能猜出一点:要以地位震慑,让王十六知难而退,也有昭告主权,将他圈定为自己所属的意思:“因为什么起了冲突?” “郡主府那人有些无礼,没下请帖,连请字都不曾用,只说郡主命令王女郎过去。”郭俭窥探着他的神色,在此之前,心里有点拿不准是否该上报此事,眼下看他十分关切,忙将后续细细说了一遍,“王女郎的侍卫将 人打了出去,那人在门前破口大骂,王女郎的侍卫索性把人放翻,填了一嘴的泥。” 填了一嘴泥?还真是她能干出来的事。阴霾的心境突然透进来一丝轻快,裴恕松开缰绳,让青骢马慢慢走着:“后来如何?” “那人吃了大亏,这才走了,但临走时放话说要上报郡主,治王女郎一个不敬之罪。”郭俭看见他嘴唇微微翘起一点,这是在笑吗?自家这个一年半载也不一定能笑一回的郎君竟然在笑?惊讶之极,一时连后面的话都忘了说。 裴恕觉察到了异样,看过一眼:“郡主府可曾问罪?” “没有,”郭俭回过神来,连忙低了头,“属下不放心,在薛府守了大半天,郡主府并没有来人。下午时周青出去了,属下过来时还没回来。” 裴恕点点头:“好。” 但此事,恐怕没那么容易了结,她在洺州横冲直撞惯了,谁都不放在眼里,但这里是长安,天子脚下,达官贵人无数,权势压下来时,吃亏的,还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