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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卷阅读98(1 / 1)

敕命此时,大约已经在中书门下流转。 他早该回去了,可为着她,一次次推迟归期,到头来,只落得如此下场。 咔嚓,又一块冰面破开,侍卫们不知从哪里寻来了渔网,裴恕劈手夺过,抛向水中。 纠结扭曲,缠成一团的渔网颓然落进水里,注定是徒劳无功。裴恕沉沉吐一口气。他并不会做这些,有些事,有些人,大约他天生就无法掌控,哪怕竭尽全力,依旧只是做不到。 “我来。”郭俭连忙接过渔网,小心翼翼说道,“生了火,郎君去烤烤吧,衣服得换了。” 裴恕充耳未闻。 她是从什么时候,存下这个念头的呢?南山那夜吗?他记得清清楚楚,她说死了干净,她那时候的神色,不像是随口说说。 后来她一次次,流露出厌世的苗头,他并没有深想,但在潜意识里,总记挂着,戒备着,一次次要她不要放弃。甚至直到前夜,他还对她讲过。 她为什么,还是要这么对他? 远处人马杂沓,李孝忠的牙兵赶到了,一半在岸上搜索,一半沿途破冰,拉网找寻。 天几乎是眨眼间黑的,火把刺不透黑暗,更抵挡不住冷风,冰面破开了又结冰,再又被密密的渔网拉开,裴恕沉默地守在岸边。 一整天水米未进,风雪两肩,把人变成一座白的雕像,郭俭提着水囊凑近来:“郎君,喝点水暖暖吧。” 裴恕没有接,黑暗之中,腰背挺直。 她是为了什么,要这么对他? 为了那个给她送贺礼,让她牵肠挂肚的人吗?昨天他看得清清楚楚,在她见到军师的真容时,脸上是如何绝望。她以为是谁,薛临吗?她在找他,找不到,所以自己也要死?“张奢。” 张奢应声奔来,裴恕慢慢道:“监视林军师,一举一动随时报我。” 她不会无缘无故怀疑军师,必定有什么他不知道的微妙联系。她在跳崖之前,甚至打发周青去请军师来见。 她以为军师是谁,薛临吗? 有什么答案呼之欲出,只是不愿相信,不肯细想。雪还在纷纷扬扬下着,冷透了,但此时已经感觉不到冷,大约他自己,也跟这冰雪是同样的温度了吧。 火把在崖下汇成长龙,有更多牙兵赶来搜索,咔嚓一声,又有冰面被砸碎,渔网抛下去。裴恕沉默地看着。 夜越来越沉,又渐次轻薄,直到最后,露出天边一线灰白。 天亮了。 搜索的牙兵送来消息: “搜索方圆三十里,没发现王女郎!” “沿河搜索二十里,没发现王女郎!” 长空雪落,寂寂无声。裴恕抬头望着,一双眼睁得血红。 王观潮。她怎么敢。 喉咙里的血腥气再也压不住,噗一声喷出,在积雪的地面溅出一大片阴暗的红,裴恕摔倒在地。 第50章 王十六慢慢睁开眼睛…… 半个月后,长安。 官车一大早便来到裴府所在的安邑坊,车上沉甸甸的,装满新采来的细沙,长安县的力伕们跟在车后,三五人一组细细清扫裴府门前的道路,跟着铲沙铺路,不多时,一道高出路面的细沙堤便从裴府门前延伸,通向坊外,通往皇城方向。 看热闹的人们把裴府门前围得里三层外三层,一个新来的客人不明白怎么回事,免不了要打听:“这是出了什么事?好端端的,怎么在大路上铺一道沙堤?” 众人七嘴八舌回答: “你还不知道吗?裴郎昨天拜相了!” “翰林学士,兵部侍郎,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啧啧,真真了不起!” “裴郎才二十有四,本朝最年轻的宰相!不过他平定洺州,扳倒王焕,定计安抚魏博,这般功绩,早该拜相了!” 问的人恍然大悟,这才想起本朝的规矩,新任宰相要由官府出力出人,由私宅铺一道通往皇城的沙堤,以免宰相行路时沾染了泥污,这般殊荣,当真是举世无双了。 “来了来了,裴郎回来了!”远处突然有人喊了一声。 客人连忙回头,就见仪仗在前面开路,侍卫们左右簇拥着一个紫衣玉冠的年轻男子慢慢走来,这就是裴恕吗?客人细细打量着,只觉得风姿高彻,金章玉质,长安人都赞他相貌风度极佳,唤他裴郎,果然是公子如玉。 只不过,太清瘦些,脸色太苍白些,看着还有些病容。还想再看,裴恕似是觉察,瞥过一眼,客人只觉得一股无声的威压凛然袭来,心中不由自主生出畏惧,连忙向人群里缩了缩,再不敢直视。 裴恕转过目光,在府门前按辔下马。 三天前他回到长安,当日嘉宁帝便亲自召见,细细询问了魏博、成德诸般事宜,昨日朝堂之上,嘉宁帝亲手书写诏书,宣麻拜相①,一时风光无两。 迈步进门,触目所及,到处是花团锦簇,门窗上甚至庭中树木都装饰着彩绢锦花,廊下摆着暖房里养出来的鲜花盆景,来往的仆妇个个新衣新帽,喜气洋洋。明天就是除夕,他又新近拜相,裴府上下喜庆热闹到了极点。 除了他自己。 裴恕慢慢向书房走去,隔着窗有人唤,是裴令昌:“你过来,我有话跟你说。” 裴恕折返身过去,裴令昌坐在榻上,笑容可掬:“安国公一大早过来,给你提了件绝好的亲事,户部尚书韦家的女儿,十七岁,知书达理,贤良淑德,韦氏门庭与我们般配,户部又是绝佳的位置,对你的前程大有裨益,我有意应允。” 裴恕脸色一寒:“儿子已有妻子。” “你说王十六?”裴令昌摆摆手,“这件事我从一开始就没答应,纯是你自作主张,算不得数,况且她如今也已经死了……” 裴恕打断他:“她不曾死。” 裴令昌正在兴头上,只管往下说:“这种天气,从悬崖摔下去又落了水,哪里还有命……” “她不曾死。”裴恕再次打断。 陶氏侍立在旁,见他脸色阴沉得厉害,连忙打岔:“厨房新做了枇杷露,最是滋润,九郎要不要尝尝?” 裴恕顿了顿,依旧只是向着裴令昌:“儿子已有妻子,这些事,大人以后休要再提。” 裴令昌被他一连打断两次,满肚子高兴顿时变成不痛快:“你这是什么态度?婚姻大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几时轮得到你自己做主?” “轮不轮得到,儿子都已经做了主。”裴恕淡淡道。 “放肆!”裴令昌登时大怒,啪一掌拍在桌上,“你怎么跟我说话的?怎么,你如今拜了相,对着你阿耶也敢发横了?须知这里是裴家,不是政事堂!” 裴恕淡淡看他一眼:“若没有别的事,儿子告退。” 他转身便走,裴令昌气得连连拍着桌子:“逆子,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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