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张脸,乍一看陌生,却又在陌生之中,透出强烈的熟悉感。 裴恕在短暂的怔忪之后,突然意识到这强烈的熟悉感从何而来:那张陌生的脸上,生着几乎和他一模一样的眉毛眼睛。 世界突然一片寂静,唯有心底的声音越来越大,震耳欲聋:是因为这个吗? 她要他,是因为这个吗? 王观潮,是因为这个吗?! 喉咙干涩着,发不出声音,身下贴着冰冷坚硬的瓦片,刀子一样,一刀一刀割在心上。 是因为这个吗?长久以来的疑惑突然找到了原因,那个面目狰狞的答案根本就摆在眼前:不然呢? 嚓!重重一拳砸在瓦上,瓦片应声碎裂,裴恕起身,冰冷的语声:“靠近些。” 张奢吓了一跳,看见他攥紧的拳头,鲜血淋漓着,顺着手侧一滴滴往下掉,他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唯有一双眼亮得惊人,也狠戾得惊人,他迈步往前走,张奢不敢多问,连忙带着他提气一跃,跳上旁边的屋顶。 近了,更近了。靴底踩着瓦片,发出的响声被满街的欢声笑语淹没,裴恕在那座院子的隔壁停住,四面围墙将院里围成一个安稳的桃源,桃源中的两个人亲密偎傍,低低轻喃,她如花的笑靥,是他从不曾见过的明媚风景。 那双眉那双眼,那几乎跟他一模一样,幽深上扬的凤目。王观潮,是因为这个吗? “哥哥,”她轻盈的语声夹在风里,是他从不曾得到过的温柔依恋,“我想吃玫瑰馅儿的元宵,你呢?” 哥哥。身子贴着冰冷的屋瓦,裴恕僵硬着,扯了下嘴角。 南山那夜,她莫名其妙,叫他哥哥。如同她莫名其妙,突然对他百般示好一般,他也曾疑惑过猜测过,但他从不曾想到,答案,竟是如此不堪。 “我跟阿潮一样吧。”她身边的男子,是薛临吧,温存含笑的语声,低着头对她说。 阿潮。情浓之时,他也曾唤过她一声阿潮,她疾言厉色命令他闭嘴,她带着怒气,叱责着谁许他这么叫。当时他以为,她只是脾气坏,她只是因为他曾经不许她叫他哥哥,所以生气翻脸。 错了,全都错了。从头到尾,他错得离谱。 她叫哥哥,从来不是叫他。她不许他叫阿潮,因为那是薛临专属的称呼。她永远都是看着他,又越过他,看向他不知道的某处——现在,他知道了,她是在看薛临。 透过他那双,与薛临几乎一模一样的眉眼。 喉咙里发着痒,做着呕,怎么都压不住,噗,一口鲜血急急喷出,落在衣襟上,一片斑驳的红。 “郎君,”张奢越来越惊,急急上前,“要不要去看大夫?” 裴恕抬手止住,慢慢擦干唇边的血迹。 她对他的态度变化突兀,毫无轨迹可循,曾经他以为,她是为着他曾经的冷淡拒绝,想要报复他。他以为,那已经是最阴暗的猜测了。 不。真相远比这个更阴暗,更龌龊,更不堪。 堂堂裴恕裴子仁,当朝最年轻的宰辅,无数人眼里高不可攀的人物,在她眼里,只不过是个替身。 可笑当初她纵身一跃时,他痛不欲生,几近疯魔,差一点就追着她一起跳下去,粉身碎骨。 “哥哥,”她还在笑,仰着脸踮着脚,轻轻吻上薛临的唇,“明年元宵,我们还要一起过。” 衣襟上的血腥气夹在爆竹的焦糊气味中,刺激得人几欲疯癫,裴恕沉默着,一丝幽凉的笑,慢慢到唇边。 她从不肯吻他的唇,他曾在情浓之时,忍不住吻了她的唇,她怒恼到极点,咬破了他,当时的血腥气,也是这样刺鼻刺眼。 原来,那也是薛临的专属。他这个可笑的替身,只配让她吻着眼睛,让她透过他与薛临最相似的地方,怀想着薛临。 你连薛临的一根头发丝儿,都及不上。 你却为了她,将你的人生打破重塑,将你的戒律理念拆得稀烂,为了她,你曾连性命都要抛下。 裴恕啊裴恕,你真是可笑。可笑透了。 起身,冷冷道:“拿人。” 院里。 ? 如?您?访?问?的?w?a?n?g?阯?发?布?Y?e?不?是??????ü???e?n???0????⑤?????????则?为?屾?寨?佔?点 薛临低着头,在那个缠绵悠长的吻所带来的余韵中,微带着叹息:“好,明年元宵,我们还要一起过。” 就算只剩下残魂几缕,到那时候,我依然会赴你之约。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警戒的侍卫飞跑进来:“郎君,院子被包围了!” 王十六吃了一惊,抬头,对上薛临了然的目光。是裴恕吧,唯有他,才会如此耿耿于怀,追到现在。 “阿潮。”薛临又唤了一声,想问问她心里如何打算,到底什么也没说,抬眼,院门外一个男子慢慢走了进来。 布衣芒鞋,掩不住他通身高华的气度,但那张脸寒若冰霜,无声的威压袭来,让院子里的侍卫都觉得紧张,握紧了手中刀。 那双眼,似曾相识,陌生又熟悉,此时看着他时,是厌憎多些,还是不甘多些?薛临将 王十六拉在身后挡住,叉手为礼:“裴相。” 裴恕没有理会,目光越过他,看向他身后的王十六:“王观潮。” 就连这个名字,也是薛临给她取的吧。所有人都叫她王十六,观潮这个名字,是在南山时,她突然告诉他的。那时候她站在崖前望着山巅下翻腾的云海,那里,是她和薛临从前幽期私会的地方吧? 裴恕啊裴恕,她自始至终,不曾有丝毫爱你,你却把你自己,弄到了这般境地。“跟我回去。” 薛临看见他淬火般的目光,下意识地,将身后的人又掩了掩。没有人愿意被心爱的人当做替身,尤其裴恕,又是如此优秀杰出的人物,羞辱只会是数倍。沉声开口:“裴相……” 语声被裴恕打断,他冷冷瞥他一眼:“我与她说话,几时轮得到你插嘴?” 薛临顿了顿,他并不想与他起冲突,但他已经退让过一次,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上前一步正要说话,王十六扯扯他的衣角,从他身后出来:“哥哥,我来跟他说。” 薛临低头,轻轻握了下她的手:“好,别怕,我在。” 别怕,我在?裴恕的目光落在他们交握的手上,薛临,你以为你是谁?丧家之犬而已,你拿什么让她别怕! 天上一轮圆月,和着满院灯火,斑斓着落在裴恕脸上身上,王十六突然意识到他憔悴了很多,脸色苍白,双颊微微陷下去,眼底是明显的青黑色。是病了,还是伤不曾好?话嘴到边,突然又改了口:“裴恕,你的伤好些了吗?” 满心的怨愤不甘,几乎都被这一句话化解,裴恕微微仰着头。 裴恕啊裴恕,你是多么可笑,到这时候,还要因为她一句话,心神扰乱么! 冷冷抬眉:“跟我回去。” 她玩弄够了他,就用那么决绝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