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摸摸,还用了几层白手套,所为何事?
“谋划这件事的人很小心,我们就算把这一船东西和船夫们都交上去,相信朝廷也审不出什么来,他们都是拿钱运货的人,根本不知道雇主是谁,只当是正常货物。
船主大概是察觉到了不对劲,才说谎自保的,他也不能确定目的地是幽州。”
方有德摆了摆手,已经想明白了这一茬。
幽州这个地方,只是船主的猜测,因为这位“聪明”的船主知道,他要是咬死是博州贝州这些地方,估计小命就交待在汴州了。这些硝石肯定是军用的,而河北的边军基本上都在幽州。
不得不说,这位船主有点小聪明,却让事情更加扑朔迷离了。
“节帅,这么说,我们是不能查咯?”
李嘉庆有些不甘心的询问道。他们这么积极的查验过运河的大船,打着什么主意,不问可知。
世上所有的麻烦事,皆因为有利可图。无利可图的时候,与人方便就是与己方便,犯不着这么上蹿下跳。
方有德也不点破他的私心,摇了摇头说道:
“把船上的船夫与船主都溺死!然后把硝石全给本节帅搬到开封县城内,把那艘船给凿沉,给汴州府衙报一个漕船倾覆,全员溺毙,尸体交给他们,这件事就算完了。
以后谁问就说船沉了,谁要是想捞就,让他们去捞,我们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做过。”
这也行?
李嘉庆一愣,发现方有德的胆子不是一般的大,这踏马是监守自盗啊!
他原本以为还要做一下伪装,把面子上搞得好看点,没想到方有德处理简单粗暴,咔就是一刀,干净利落!
“这些硝石,留一半我们自己造火药,另外一半,找信得过的商贩,卖到长安去,得来的钱,给控鹤军的弟兄们加点酒肉,加套衣服。”
方有德不以为意说道,查案是不可能查的,牵扯太大不说,还不知道背后是谁在搞事情。
他已经不是从前那个手握重兵的节度使了!
这些硝石与其让幽州那边的人掌控,不如趁机黑掉得了,起码东西还在自己手里。硝石这玩意要是丢到边镇,会引起不小的风波,可要是丢到长安,那就真的一点水花都溅不起来了。
长安各坊市,夏天卖冰饮的就能用掉不少硝石,这半船硝石看起来多,分散到偌大的长安城内,也就不算什么了。
方有德这一手可谓是一箭双雕,一方面打击了还没露头的野心家,另外一方面,又收买了麾下部众,让他们死心塌地为自己卖命。
“节帅,还是您想得周到啊。甭管这些硝石去哪里,在咱们手里,也算是为圣人免了一件麻烦事。”
李嘉庆抱拳行礼道,态度十分恭敬。作为节帅,方有德还是很称职的。军法严厉,给得也多,底下的丘八们都没什么怨言。
李嘉庆觉得方有德这个人,在忠心大唐这件事上很执着,但在具体事情上,他又有灵活的应对手腕,并不是一个拘泥于小节的迂腐之人。
“嗯,这件事不必声张,但也不用像防贼一样,终究还是瞒不住人的,以后被人知道了也不怕。顺其自然吧。”
方有德摆了摆手说道。
他面色虽然平静,可内心却有些惶恐,已经不复往日智珠在握的驾驭感。
因为,方有德已然失去了对于“未来”的预知。
如果安禄山还活着,而且这一船硝石是安禄山要的,那么哪怕派兵跨州堵截,方有德也在所不惜。
知道目标,就一定可以想出办法。朝着目标奔跑,无非是想办法跑得更快,岁月虽然艰难,却不是没有希望。
而现在安禄山已经死了,方有德已经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事,也说不好到底谁是“好人”,谁是坏人,以及他轻举妄动,会不会让大唐的局面变得更糟糕。
他失去了目标,失去了前进的方向,可是世道却并未如他所预想那般平静下来。
所以方有德只能选择风险最低,也最直接的办法:头痛医头脚痛医脚!
既然发现了大量硝石,那就把这些东西处理掉,仅此而已。至于幕后黑手能不能从别处搞到硝石,那就不是他可以干涉的了。
但很显然,只要“病灶”还在没有根除,那么下一次,下下一次危机,也会很快到来。
对于这些,方有德无能为力。
等回到自己所住的小院内,方有德这才从惶恐中恢复过来,心中异常空虚,感觉过往所做的一切,似乎都已经失去了意义。
“皇甫惟明啊皇甫惟明,你到底是打的什么主意呢?
你坐镇幽州,会不会跟安禄山一样?当初你说安禄山要反,不得不除之,以绝后患。
现在你会不会变成第二个安禄山呢?”
方有德嘴里嘀咕着,脑子回荡着白居易的那首诗:
周公恐惧流言日,王莽谦恭未篡时;向使当初身便死,一生真伪复谁知。
他心中忽然明悟了什么。
安禄山如今确实死了,可史书会怎么记录他呢,后世之人会怎么评价他呢?
真的还是那个十恶不赦的大唐叛将么?
恐怕未必,再不济,也会是一个忠心大唐的胡人边将而已。
功劳不大,过错也可以忽略不计,成为构建璀璨大唐的一块边角料。
而那个连水花都没溅起来的杨玉环,如今早已被人遗忘了。甚至连李隆基本人,恐怕都不记得她了。
一个掩藏真实意图的坏人,如果在干坏事之前,就因为意外而死亡,那么死后外人对他的评价,恐怕也会完全不同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