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远去,屋内二人一站一坐,谁也没有先开口。
一时沉默。
窗外的小雨不知何时已经停了,郁安坐的位置看不见山茶花了。
于是他不再向外看,只低声说:“我该走了。”
说是要走,人却坐在床边没动,显然是还有话说。
沈亦别不急不换地从口袋里取出一方手帕,细致地擦去手中因为刚才打扫留下的脏污,末了收了手帕,才又对上郁安黑亮的眼,客气伸手道:“我扶您下楼好吗?”
他没能重新握上那双白皙细嫩的手,因为手的主人不允许。
恢复了些许血色的唇瓣张张合合,郁安用暗哑的嗓音说道:“其实我还不想走。”
见沈亦别稍显诧异,他错开目光,苦笑,“你知道吗?那里已经不是我的家了。”
“妈妈说陈姜是他失散多年的儿子,她和爸爸欠了陈姜十几年的陪伴和爱。我能理解他们,但是陈姜对我而言只是陌生人,他讨厌我。”
顿了顿,郁安深吸一口气,继续道:“有时候我甚至觉得他恨我。恨我抢了他的位置,霸占了爸爸妈妈这么多年。”
“那里不是我的家了,”少年透亮的乌眸中蒙上一层阴霾,“从陈姜回来开始,我就知道爸爸妈妈会抛弃我。那里是陈姜一个人的家,我不想再回去了。”
沈亦别垂眸看向少年,听着对方的痛苦自白,眼神无喜无悲,注意力甚至跑偏到对方长而卷密的睫毛上。
好像振翅蝴蝶。
沈亦别问他:“那少爷想怎么办?”
那对小扇子般的睫羽颤动几下,郁安抬眼看来,浸水的眸子如湖面日影,波光粼粼。
“帮帮我好吗?沈管家。”
第6章
说不清是出于微薄的怜惜还是别的什么,沈亦别最终答应了郁安。
郁安被安排着躺回床上休息,眉目如画的管家温声对他说:“睡一觉吧,少爷。”
愿望得到应允,全身心都放松下来的少年点头,乖巧地盖好了被子,只露出一张精致苍白的脸蛋。
见他闭上双眼,呼吸慢慢平稳,沈亦别出了门。
他很懂分寸,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那张无懈可击的温和面容在面临质问时也带着笑意,一双琥珀眼眸波澜不惊。
“病情反复、又不慎摔倒受了惊吓……”
陈姜重复一遍他的话,心里嗤笑一声。
而郁父郁母对此也很是怀疑。
沈亦别微笑着坚持道:“是的,现在少爷吃了药睡着了。”
“这都是你一面之词,我刚刚上楼还和弟弟说过话!”
“可少爷现在确实睡了。”
“我不信。”
陈姜眯了眯眼,不愿轻易放过这件事,对着郁老家主道:“爷爷,我上去看看弟弟。他要是还在生病,我会好好照顾他的。”
郁夫人眉头一皱,刚想拦住自家儿子却见他头也不回的往楼上去了。
郁父郁母只能跟上去。
郁老家主没参与这场闹剧,坐在沙发上喝着茶,视线一偏,见沈亦别还陪在一旁,问道:“那孩子的病严重么?”
沈亦别回答:“转成低烧了,老爷。只是少爷脚扎到碎玻璃上,受了点伤。”
郁老家主默了默,半晌叹了口气,道:“你去看看吧,必要时拦一拦他们。文涛一家人的性子还是太急了。”
得到授意的沈亦别颔首,抬步上了楼梯。
而先行一步的三个人已经来到了房间门口。
见房门没锁,郁父推开一点门缝,看见了被窝里的少年。
因为生着病,他的脸色不好,额头渗着冷汗,睡得不算踏实。
“真睡了。”郁文涛让到一边说。
郁夫人也扫了一眼郁安的睡颜,紧皱的眉头没松,“现在生病,可真是赶上了好时候。那现在怎么办?我们一家人等他病好?姜姜的生日宴还要准备呐!”
陈姜添油加醋地解释说:“没关系的,妈妈。弟弟只是不小心生病了,他也没想耽误我们,我们可以等……”
“这可不行,不要说我们等不起。这还在老宅呢!你爷爷会怎么想我们?把他留在这里也不行。”
越想越不对,郁夫人将门彻底推开,抬脚想冲进去把人叫醒带走,却被一只孔武有力的臂膀拦下来。
“夫人,”沈亦别勾着唇拦住她,“病人需要静养,不宜奔波。”
郁夫人皮笑肉不笑,“这是我的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