礼肃对此反应平平,没有因为旁人改观就自视甚高,每日里该去学宫便去,并不理会赵远之等人。
但有一点要提,公主办了及笄礼就算是成年,自然不必再来学宫。
可郁安不仅要来,还每天都来,没有进门只是待在马车里等礼肃散学。
而今梁嗣长居东宫,自有太傅教导,郁安去学宫不必担心撞见对方,只用应付赵远之一个,倒是轻松太多。
刚开始郁安还是会进学宫的,但赵远之那厮近些日子脑袋发昏,一见到郁安就黏黏糊糊地叫妹妹,竟真有几分情真意切。
郁安见他没再刁难礼肃,不好再发火,可老是被追着叫妹妹也确实接受无能,于是干脆等在侧门的马车里了。
走侧门的都是宫中人,来来往往的人不多,基本都知晓公主与质子感情甚笃的事。
不详之人和厌弃之人凑到一起,竟是自幼的青梅竹马,倒也是奇事一桩。
郁安才不管别人怎么想,自从及笄大典生变之后,故作消沉几天,也就我行我素起来。
旁人只觉得他是自暴自弃,但郁安却觉得好受得多。
没有教习女官约束,紫兰又事不关己懒于盯梢,郁安不必再穿繁重的宫裙,随意套一件衣裳就要出门。
然后被香若塞了一条浅色襦裙在怀里。
还不等郁安拒绝,香若又从妆奁里熟练地挑出粉盒,为他遮掩喉结。
待梳好发髻挑选簪子,郁安将顶层的那根白玉簪递给她,“用这个。”
香若没问他为何只偏爱这一支,沉默地接过那支栩栩如生的梅花簪,轻轻别在那稠密乌亮的发间。
一根簪子足够了,再多的话殿下会闹。
香若做好一切之后,便极有眼色地退下,又为院外的紫兰找些事做,以防她总是将目光放在郁安身上。
而郁安则借机溜走,去接礼肃。
按照礼制,公主成年之后要搬出皇宫自己立府,趁着眼下国君还没提,而宫里的人又对自己避之不及,郁安要尽可能地多和礼肃相处。
质子之约为期十年,他们的时间不多了。
第118章
这一年入春之后雨水益少,到了夏月,昼夜更见不着一点水色。
日光炎炎烘烤黄土,一出门就是扑面而来的暑热。
眼见着要收成的季节,流着热汗的百姓只能望着旱裂的土地哀嚎,骤减的米粟数量自给都困难,又如何上贡朝廷呢?
不只是民间,宫中亦缩减了用水耗量,水井枯竭,宫河干涸,连王后宫中都置备的冰盆都少了。
王后都如此节俭,更妄论宫中其他人。上行下效,整个远梁国用水大减,热意一时间席卷了这片土地。
有传言说是这是南方战乱带来的天罚。
亦有人说公主及笄之年大旱至此,恐是不祥之兆。
干旱年岁惹得人心恐慌,会牵扯出各式说法,郁安当然明白这一点。
只是他不在乎有心人泼来的脏水,却也不会让他们借此机会将他再往下踩。
国君不信鬼神之说,对待郁安一切如旧,只是偶尔被国事与太子那边绊住脚,忙得焦头烂额,召见郁安的次数少了很多。
长期如此,恐会生变。
而礼肃也不会理会那些无稽之谈,在学宫因为酷暑休假的时间里,时常翻墙出宫,似乎有事在做。
怕郁安大热天找他时扑空,礼肃让郁安就待在无云宫里,自己稍有空闲就会来看他。
于是郁安听话地等了,苦等无果时,总幻视自己是等待夫君回家的怨妇。
这就是长时间穿女装的后遗症吗?!
郁安如梦初醒,也不继续在无云宫里胡思乱想了,由香若跟着出去散步了。
远梁地处北域,因为久旱未雨,空气干燥至极。
但今日倒是奇怪,这样闷燥,来往宫人竟也很多,全不复平日的稀散萧索。
郁安留心观察了她们手中的物什,有香炉有酒器,像是某种供奉品。
日落时分,燥热犹存。
郁安没有多想,寻了小道沿着绿林散步,不知不觉来到了御花园后方的清影潭。
那是他与礼肃初识的地方。
孩童时期辽阔幽深的深色寒潭,如今看来,也不过是个方圆百米的石底潭湖。
物燥天干,清影潭只余下底层的浅水,火红晚天倒映其中,铺成一张色彩极佳的画卷。
郁安垂眸看了那湾水半晌,靠在了潭边屹立的墨石上。
这样的天气里,连风都奢侈。
香若手执团扇轻轻扇风,像是也觉得燥热。
此方世界里,郁安素来体寒,在旱热天气里也不觉得多热,见她额角带汗,便让她先回去。
香若摇头拒绝了,请求郁安再过片刻就回住处去。
无他,只因对方太热太冷都要闹病,在外久留不是良策。
郁安对自己的体弱程度深有体会,自是不会为自己多找事做。
又看了会晚天与潭水,郁安撤回目光,站直身体,转头叫香若打道回府。
然后他抬眼前视,望见了一个缓步而来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