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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2 / 2)

他忍他母亲很久了。

冰凉的触感突兀落在他鼻尖。

他仰头,雪花铺天盖地,纷纷扬扬,横亘在他与父亲端正威严的面容之间。

呵出一口热气,白雾蒸腾,又消逝在贫民窟渐趋昏蒙的夜色中。

真的。

好冷啊。

……

无端想起母亲将他送入祁家的那一天,反常地没有反复叮嘱他,“你要让爸爸喜欢你”、“你要听话”、“你不要忘了妈妈,记得寄钱过来”……

那天妈妈说了什么?

她说:“是妈妈对不起你。你要活得开心,想开一点。”

这一句过去从未出现在她口中的台词,饱含一个母亲对儿子所能表达的最深歉疚。

可当时的祁洛,只当她在祁父面前作秀,将一句敷衍的关心,拿来粉饰出一个关心儿子的温柔母亲的角色。

当时只道是寻常呢。

现在想来,竟有种穿越时空,正中他眉心的宿命感——

祁洛想,也许自己就此“死去”,对所有人都好。

他努力了这么多年,却依然被毫不犹豫地抛弃了。

这与狗屁的心理承受能力无关。

他只是累了。

妈妈,对不起。

该说对不起的人是我。

十三岁的祁洛,垂眸看向缩在墙角陪他一起等人的女孩。

不可能会有人来了。

林星的睫毛上落了雪,又被体温捂化,湿漉漉地挂在卷翘睫毛上,晶莹剔透,要掉不掉的样子。

她昨晚一夜没睡,没精打采的,脑子嗡嗡响,想闭眼,又被冻得睡不安稳,没注意大屏幕上在放什么。

祁洛踩着嘎吱嘎吱的积雪,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拉过她冻得僵硬的手,摘下灰色厚兔毛手套,替她套上。

手套太大,挂在她手上,五指前端还有一小截顶不到头。

里面暖融融的,还带着他的温度。

林星茫然:

“你做什么?”

他低头替她抚平手套上的褶皱,郑重得好像在做这辈子最后一件事:

“我身上没有钱。这个手套,抵你的医药费。别讨价还价,多了也没有了。”

真是讽刺,不久前才允诺过五百万星币的阔少,如今摸遍全身上下,能拿得出手的,也只有一对手套了。

他做完这一切,要起身的那一刻,被林星一把拉住胳膊,拽得不由弯下腰去。

她一扫刚才的昏昏欲睡,抬眼认真打量着他,神情和他刚才一样专注。

半晌,才问:

“你哭什么?”

祁洛指了指她睫毛上融化的雪:

“那你哭什么?”

“……”林星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摘下一只手套,又给他套上,“这儿晚上更冷,你套上,轮流戴,至少明早不会冻到截肢。”

祁洛没见过这种戴法,即使心情低落,也不免感到好笑:“这么好心?怎么还给自己留了一只?”

“你给我了,就是我的。现在是我好心分你一半,叫你没那么凄惨。”林星接受得相当坦然,又仔细看了看他的神色,“今晚接你的人看样子不会来了,你要不要跟我回去?”

“回南北通风的桥洞底下?”

“……我,我至少还有一床被子,咱们分着盖,总能熬过去的。”林星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又认真强调了一遍,“总能熬过去的。”

她能看到祁洛眼底的动摇和脆弱。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但她不可能对此无动于衷。

因为这个人的眼神在说——

救救我。

她不是许愿池里的王八。

面前的这个人才是她的王八,还是金色的。

可她不介意拉他一把。

看在金色王八的份上。

她功利,贫穷,庸碌,作为下等公民,在青山市这个泥潭里打滚。

可那又如何?

她也有一颗会跳动的温暖心脏。

和上等人没什么不同。

二人此时距离极近。

祁洛俯下身,一只胳膊被她拽着,另一只胳膊为了保持平衡,撑在了她脸侧墙上,二人说话呼吸时呼出的雾气相互交缠,氤氲了对方神色。

林星不避不让地与他对视,抬起右手,拇指指腹拭去他眼角晶莹。

雾是热的,她的手是冷的,指腹拂过眼角时,轻如鸿毛,指尖沾了不明液体,晶莹透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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