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着这幅属于凡人的喧嚣图景。 月光透过玻璃,在伊索金色的睫毛上跳跃, 却无法融化他眼中凝结的寒冰, 他看着那些移动的铁壳子,每个天使初次目睹人类造物时那种源自本能的, 深沉的嫌恶, 清晰地写在他那张属于金发男孩的脸上。 “人就那么让你讨厌?”西奥多用手肘支着窗台,托着肉乎乎的下巴, 红发在光线下像一簇跳动的火焰。 伊索没有转头,金色的瞳孔依旧锁定着窗外一辆冒着黑烟的破旧卡车。“人就那么让你愿意亲近?”他反问道, 声音平板, 毫无起伏。 “当然。”西奥多的回答干脆利落,“人是特别的,Aesop。他们脆弱, 生命又非常短暂,他们会被欲望驱使……却也因此充满可能。你必须承认, 他们就算没有翅膀可以飞上天去,他们会创造。用木头, 金属,甚至虚无的代码,去模拟飞翔,去探索深海, ……欲望,Aesop,”他转过头,直视伊索冰冷的侧脸,“欲望就是创造的基石。” “如果你是想劝我接受这个,那么现在就可以停止。”伊索终于将目光从窗外收回,落在西奥多脸上,那眼神锐利得能刺穿灵魂,“没有意义。” “有意义,很有意义。”西奥多迎着他的目光,毫不退缩,“Aesop,能说服你,比任何一个天使屈服于我都更有意义。” “Theodore,闭上嘴,我不想再听见你的声音。”伊索的声音陡然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警告。 房间里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了几分。 西奥多却咧开嘴,带着挑衅的坏笑:“Aesop,你说过的,魔鬼的花言巧语诱惑不了你。怎么现在,连听都不敢听了?” 回应他的是更长久的沉默,只有窗外汽车偶尔的喇叭声和屋内墙壁上老式挂钟单调的“嘀嗒”声,切割着令人窒息的寂静。 西奥多忽然打了个明显的哆嗦,小小的身体缩了一下,仿佛被无形的寒气侵袭,人类的身体就是如此脆弱,畏寒畏热。 伊索的目光扫过他,没有任何言语,却站起身,走向客厅角落那座砖石砌成的壁炉。 火焰,人类赖以生存和亲近的元素,却恰恰是天使羽翼最危险的克星,地狱的火舌曾舔舐过无数坠落同伴的光翼。 伊索找到火柴,划亮,将引燃物投入炉膛,橘红色的火焰“噗”地一声窜起,贪婪地吞噬着干燥的木柴,迅速蔓延开来,发出噼啪的轻响,将温暖的光晕和跳动的影子投射在墙壁和两个小小的身影上。 “那我们就这样闭嘴好了。”西奥多挪到壁炉前的地毯上,伸出小手烤着火,跳跃的火光映在他熔金般的眸子里,像两簇小小的地狱之火。 “如果你想的话。”他故意模仿着伊索平常的语调。 伊索真的一言不发。他回到窗边的位置坐下,像一尊冰冷的,金色的雕塑,只有目光偶尔掠过壁炉前那个蜷缩的,被火光勾勒出柔和轮廓的小小身影。 时间在挂钟的摇摆和火焰的噼啪声中缓慢流淌,暖意渐渐驱散了房间的阴冷,也似乎让紧绷的神经松弛了一丝。 不知过了多久,西奥多的眼皮开始沉重地打架,小脑袋一点一点,金色的睫毛像疲倦的蝶翼般颤动。就在他几乎要栽倒在地毯上时。 伊索的声音打破了沉寂,简洁,冰冷,如同命令:“到床上去。” 这确实是剧本里“哥哥”该说的台词。西奥多揉了揉眼睛,带着一丝惺忪的困意,摇摇晃晃地站起来。 他走到伊索面前,没有立刻离开,反而张开双臂,仰起那张粉嫩的小脸:“你不会狠心让我这小短腿自己爬那么高的楼梯吧?” 伊索低头看着眼前这个张开手臂,等待怀抱的“弟弟”,那张属于红发男孩的脸上是纯粹的孩童期待,却让伊索仿佛看到了万年前那个同样向他张开翅膀,等待拥抱的光之雏鸟。 天使需要飞翔,他们会选择站在陡峭的隔壁上一跃而下,这会是他们成年之际会面临的最大恐惧。 小天使会哭泣,发抖。 可西奥多并不害怕,他反而挑选了最高的崖壁,没有任何犹豫,甚至比伊索为他兜底,伸出去想要接住他的手还要更快。 西奥多是个喜欢危险的天使。 一种极其复杂的情绪,如同冰冷的潮水混合着灼热的岩浆,在伊索胸腔里翻涌,最终,冰冷的逻辑再次占据了上风,他沉默地俯身,手臂穿过西奥多的腋下,将他抱了起来。 很轻。 人类的幼崽在成长初期几乎没有什么重量,脆弱得像一捧初雪,这与天使截然不同,天使的重量源自于他们高洁,纯粹,蕴含着神圣力量的灵魂。 伊索抱着西奥多走向楼梯,每一步都踏在记忆的尘埃上,他记得自己抱过西奥多很多很多次,从光茧中初生的懵懂,到第一次笨拙飞翔后的疲惫,再到并肩作战凯旋时的欢欣,那个身影总是粘人的,从怀里到身后,再到身侧,如同他光芒延伸的一部分。 “你在想什么?”西奥多问道。 “什么时候可以结束?”伊索回道。 西奥多摇了摇头:“那不是我左右的。” 伊索将他放在床边。 西奥多立刻踢掉脚上的小拖鞋,然后转过身,背对着伊索,指了指自己外套后背那排小小的,复杂的纽扣:“帮我解个扣子,我可够不着。” 就当……真的回到从前。 这没什么大不了的。 伊索在心中默念,仿佛在说服自己。 他伸出手,指尖触碰到那粗糙的,带着凡间气息的布料,动作精准而利落,如同他曾无数次解开西奥多光翼上缠绕的流苏或战甲上的搭扣,他擅长这个,在照顾西奥多这件事上。 他曾是无可挑剔的导师与守护者,一颗,两颗……纽扣应声而开。 西奥多像一尾灵活的鱼,立刻甩掉解开的外套,哧溜一下钻进了蓬松温暖的被窝里,只露出一双亮晶晶的金色眼睛望着伊索。 “Aesop,你还在等什么?”他的声音从被子里传出来,有些含糊,“这是我们的房间。” 他停顿了一下,强调道:“我们的。” 伊索说:“所以?” 西奥多回答:“所以我们要睡在一起。” 伊索沉默地解开了他身上的纽扣,脱下外套,然后,他掀开被子,躺在了西奥多身侧。床铺柔软得过分,带着阳光晒过的,属于人间的温暖气息,却让习惯了云床或纯粹光能的伊索感到一种沉沦的陌生感。 几乎是伊索躺下的瞬间,西奥多就动了。他像一只归巢的雏鸟,迅速而灵巧地翻身,几乎是“爬”到了伊索的身上,小小的身体紧紧贴着他,双臂环抱住伊索的腰,脑袋则枕在了伊索的胸膛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