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国公杀他生母,将亲生儿子养作杀人利剑,还让他感恩戴德地以为自己是被重视的那一个。虎毒尚且不食子,您与李国公的所作所为,实在令臣叹为观止。”
“你……”既闻此言,李皇后索性破罐破摔,已无半分顾忌,将心中所想一吐为快。
“本宫曾亲手将你送出宫,如今又将你引入东宫……本宫只当是苍天无眼,偏要强加孽缘!”
崔羌轻哂,仿若在瞧跳梁小丑,眸中满是嘲讽之色,“那日张魏鲜血淋漓跪地时,曾求我饶他一命,娘娘知道我说的什么吗?”
崔羌目光如炬,语气散漫却掷地有声。
“我当时便回,‘饶你?我师父惨死之际,你可曾想过饶他一命?若有来日,我定以尔等李氏之血,祭奠吾父在天之灵。’”
李皇后一时震惊得说不出话来,半晌才稳住语气,似笃定又似在自我宽慰。
“陛下生性多疑且极重皇家颜面,你断不敢贸然将此事禀于陛下。若如此,陛下必疑你与王氏有所勾结,那时你便如那李魏一般。况且,李将军兵权在手,此乃李家最为坚实之基石。”
闻言,崔羌嘴角却扬起抹笑来,“娘娘所言极是,所以你们还有时间呢。究竟鹿死谁手,臣也十分好奇。”
亭外寒风依旧吹拂不息,花瓣簌簌而下。
崔羌淡然离去,行至石阶前,他忽又道,“对了,尚有一事,臣始终不得解。敢问娘娘,您一心做着圣母皇太后的美梦,为权弃子,视人命如草芥……”他言辞微顿,抬眸直直盯着李皇后的双眼,“你心中可曾有过一丝愧疚之意?”
第44章
李皇后拧着眉,忆起了往事。
先皇在世时,东宫太子偏爱侧妃,与太子妃不合的传言便响彻皇城。
新皇登基,改年号为顺桓,立后设六宫。
帝后二人心知肚明,若非仰仗家族之势,她这皇后之位岂能轻易得之。
顺桓元年,新皇膝下仅有一子,出自侧妃王氏。就在即将立太子之时,中宫有孕的消息传了出来。
十月后,恰逢除夕之夜,皇帝喜得麟儿,可谓是双喜临门,整座皇城热闹非凡。
世人皆知皇后除夕诞下太子,却不知那夜究竟发生了什么。
那是李皇后至今不愿回忆的过往。
她遭王贵妃暗算,食下含有朱砂的糕点,好在医治及时,勉强保住了肚子里的皇嗣。
可太医说余毒难清,就算是皇子,出生也活不过三月……
那时王氏势力渐大,倘若保不住太子之位,她这本就不受宠的皇后如何稳固后位?
故而,她同李国公筹谋,想了个偷天换日的法子……
此刻崔羌问她可曾有过一丝愧疚,其实也是有的。
那夜华灯初上,宫殿处处张灯结彩,烟花在夜空中绚烂绽放,映得整个天空五彩斑斓。
忽于某一瞬,婴儿低泣之声终于响起,那声音微弱至极,仿佛风中摇曳的烛火,随时都可能熄灭。
李皇后堪堪抬眸望去,只见一个嬷嬷神色匆匆而来,轻柔地抱起那尚在襁褓中的婴儿。
那婴儿面色发紫,一看便知是先天不足。似有所感,那张小脸上满是委屈之色,殿内哭声虽细若游丝,却揪着人心。
此时,夜风轻轻拂过,吹得床前的帷幔微微飘动。
嬷嬷动作虽小心,却毫不迟疑地转身离去,那身影渐行渐远,李皇后眼睁睁看着婴儿被抱走,那一瞬间,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紧紧攥住了她的心脏。
窗外璀璨的烟花也仿佛失了颜色……
然,半炷香后,嬷嬷去而复返,重新抱来一被锦缎包裹着的婴孩。
李皇后看他安静地躺在那儿,肌肤细腻如瓷,虽刚刚降临人世,可那模样,真是惹人怜爱,让她的心瞬间变得柔软无比。
她心中痛楚为一丝希冀所据,此希冀渐渐蔓延开来,填满其心,直至再无余地容他物……
岂料天意弄人总无常,当初那个被认为先天不足的孩子,如今竟散发着与生俱来的贵气。
李皇后神色微变,旋即换上一副悲戚模样。
“本宫当初遭贱人所害,此举实乃别无他法。这些年来,本宫心中有愧,故将太子视作亲生孩子,加倍疼惜以弥补对你的亏欠。本宫也并非绝情之人,望崔大人莫要被仇恨迷了眼,被奸邪利用。”
瞧见李皇后这副虚伪之态,崔羌心中涌起一阵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