允许短时间探视。 我换好衣服,戴上帽子,站在玻璃门外。 特护病房是洁净到过分的纯白色,他躺在病床上,脸色比枕头更淡。雪白的床单,雪白的皮肤,雪白的纱布缠在手腕上,仿佛他天生就属于那种纯净而无可接近的死亡。 透过氧气面罩,我看见他往日总是粉润如同花瓣的嘴唇失去了血色,如同燃尽后褪了色的烟灰,半张着,微弱地开合,仿佛呼吸已然费尽力气。长而卷的睫毛垂落,眼睑下陷,显得眼窝格外深。全身的血色都抽离了,他又瘦了,连颧骨都显出过分脆弱的锋利。 护士在给他输液,一只惨白的手从白色的被子里伸出,腕骨细瘦伶仃,稍用些力就能折断。细长的针管刺入他的手背,皮肤下的青筋清晰可见,如若一条在雪下蜷缩的蛇。 残酷的,伤痕累累的,剔透的,濒临毁灭的美丽。 挂好吊瓶,护士轻声告诉我:“病人刚醒过一次,叫了你的名字。” 我不知道应该说什么。 很不合时宜地,我想起了数月前,我刚变成omega的时候。洛棠搬出润玺园,我查到他的新住址,去阴魂不散地纠缠他。 那天他穿着很可爱的睡衣,表情困倦又任性,张牙舞爪地指责我,向我抱怨陆鹤闲的真面目。一边假装不喜欢我,对我很凶,扔袖扣刁难我,一边又让我上楼,临时标记我,帮我贴腺体贴。 我确定他帮我贴腺体贴的时候在偷笑。 脸颊饱满而柔软,陷在毛绒的衣帽里,嘴唇红润得让人欲吻,装腔作势的时候煞有介事,骂我的时候中气十足。 我无法想象这竟然只是几个月前的事。 此时此刻,我希望他能够安全的,尽快的,醒来。 第82章 特护病房外的走廊安静得像无声电影, 仪器隐约的嘀嘀声只会加剧寂静。 灯光是恒定的冷白色,空气里全是消毒水的味道, 混着洗地时遗留的一点潮气,像是时间在这里变得湿润又凝滞。长椅是铁制的,表面有细小的凹陷。 我独自坐着平复了片刻情绪,打算等平静一些再下去和其他人汇合,告知他们我的下一步打算。 手机再一次响了起来,打破了黏腻的寂静。 是我哥。 我盯了来电显示一会儿,钝钝地反应过来, 点了接听。 “陆绪。”陆鹤闲很短促地叫我的名字,“你在市一院是吗?” “……嗯。”听见他的声音,我很快地知道了他想做什么, “你不用过来,我晚点会回家, 事情都安排好了。” 陆鹤闲:“我已经在等电梯了。你在几层。” “你不用来。”我还想阻止他。 “我知道你肯定要等他醒来才会回家。”陆鹤闲打断我,耐心地说, “我陪你等,我一个人在家等你不也是一样吗?” “但是……” “已经有很多人在陪你等了是不是?”陆鹤闲说完这句话还笑了一声,分不清喜怒,“没事的,我都见到了, 我哪里敢和你生气。” 他若无其事地继续问我:“你在几楼?还在特护病房吗?吃晚饭了吗?” 我没什么办法拒绝陆鹤闲的关心,告诉他:“在六楼,你可以不上楼, 我准备吃饭了。” 陆鹤闲对我说“好”。 他没有挂断电话, 在医院嘈杂的人声背景中, 我仍然能够听见他的呼吸, 在令人心悸的安静声中,略微驱散一些阴霾。 大约三分钟以后,走廊尽头的电梯门打开,一阵凌乱的脚步声同时从听筒和现实中传来,我抬起头,看见的不止陆鹤闲一个人。 不过他走在最前面。 电话挂断,陆鹤闲在我面前蹲下,仰视我的同时捧住我的脸颊,叫我“宝宝”。 跟在他后面抱着胸的晏云杉偏过头“嗤”了一声,低声重复“宝宝”,还翻了个白眼。 陆鹤闲置若罔闻,问我:“你打算等洛棠醒来再走是吗?你打算给他转院是吗?” 我瞪了一眼晏云杉,让他别找事,然后对我哥说,“这里的病房太吵了,他肯定住不惯。” “你和他都分手了你还这样照顾他?”陆鹤闲提出质疑。 “……毕竟他这样和我有关系。”我解释,“也不是什么很难的事情。” “行。”陆鹤闲尊重了我的决定,但还是说了一句,“真会给人惹麻烦。” 我知道他在说洛棠,没在说我。 陆鹤闲抱了抱我,然后站起身,把我也拉起来,说:“走吧,先把你自己照顾好,你坐在这里也不能让他快点醒来。” “我知道。”我反驳,“我又没有不照顾我自己。”网?阯?发?B?u?页?i????ǔ?????n??????????????????? 在一边听着的晏云杉冷笑一声,插嘴说:“我要不要帮你拿面镜子让你看看你的脸色?这种随随便便拿生命威胁的人有什么好担心的?他要是知道你现在这么担心的样子,说不好还要搞下一次。” “你就不该再来看他,他凭什么把你设成紧急联系人,你和他有什么关系?对他有什么责任?要是真的想死,画什么画?不就是觉得你会心软。” “愚蠢的,幼稚的,任性的行为。” “晏云杉。”我喝止他刻薄的攻击。 “我知道你是担心我,但是洛棠到底为什么这么做还没有人清楚,你不应该这样草率地攻击他。” 陆鹤闲却难得地对晏云杉表达了赞同:“他不该把你设为紧急联系人。你对他没有责任,不该由你为他操心。” “……” 除了我还有谁能为他操心呢?和每一本小说中的小白花主角一样,洛棠在剧情开始的时候无法得到家庭的支持。 他的父母在他大学时因为一场车祸去世,他没有其他的近亲,也没有几个亲密的朋友,在过去的五年里他生命的重心即是我,还有他所喜欢的艺术,无论真情还是假意,他所付出过的是真实的。 或许我无法接受与他继续,但是在今天为他担忧,将他转院与我而言是微小的,真实的,我也会愿意为他做的小事。 尽管他欺骗我,尝试伤害我,我还是不希望他就这样安静地凋谢。 我没有尝试说服其他人,仅仅是说:“走吧。” 陈谨忱安排了人送餐到医院食堂,选的明明都是我爱吃的菜,我却有些食不知味。 不过出乎我的意料,今天的餐桌上意外的和谐,另外三个人都默契地没有说话,我得以安静地吃完晚饭。 我放下筷子的时候,晏云杉终于忍不住似的开口:“我提前走的那天,后来你是不是和你助理走了。” 我没有瞒他,回答说:“嗯。” 晏云杉的眼睛瞪大了,没有想到我回答地这么快,也没有想到我这么坦然地就承认了,一时没有说话,再开口的时候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