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病房,陈秋持没有拒绝他递过来的果汁,喝了两口,连同一些话一起咽了下去,沉默了一会儿才说:“这些年你回俞湾的次数越来越少了。” “我不来不代表不惦记你。”周乘笑了笑,靠在沙发上,“其实,也不是忙得来不了,有一次,俞歆跟我说,说陈秋持一个人管这么大一间店,还有几个那样的员工,也挺不容易的,很忙,但是很平静,让我没事别来打扰你。” “是么……” 周乘嘴角扯出一丝笑意,朝他抬了抬下巴:“哎,咱们歆姐那么傲气的人,怎么看得上你的?” 陈秋持“啧”了一声:“瞎说什么呢!” “不是那种看上,就是我觉得,她老是帮你说话,很看重你。” “我人品好。” “我人品不好?” “除了那事儿,其他时候也还行。” “那是你还不够了解我!” “不了解么?咱们有一起长大的情分。” 周乘笑出声来:“少他妈胡扯!我是跟你姐一起长大的,你就是个小屁孩,天天跟在我们屁股后头!” 陈秋持也笑,姐姐是他心里最软的一块,提到她就带着一些怀念,连面前这个人都不觉得讨厌了。 “那会儿我就想,如果我能有个像你一样的哥哥就好了。” 周乘问:“那现在呢?” “你跟以前那个哥哥,不一样了。” 周乘在这十几分钟里一动不动且不声不响,像沙发上的一块顽石,他低着头,目光投向病床下面,慢慢地说:“征地那年,你好像还没上小学,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那个事儿。他们姓俞的,平时看着人模狗样,一到关键时候,合起伙来欺负外姓人。我们家当时被排挤到什么地步,别说地了,连房子都没给我们算。我哥,阳阳的爸爸,去找他们理论,被人用钢筋钳剪断了两根手指。他当时成绩那么好,是我们家唯一一个能考上大学的。我爸妈怕了,说惹不起,就搬走了。” “那后来你回来——” “对,我咽不下这口气。”周乘抬头直视他,眼里恢复了陈秋持熟悉的冷意,“其实不止我们家,你家和俞歆家,第一次评估的时候都吃了很大的亏。那一年,我带了人回来,闹了场大的。” “哪一年?” “你爸突然说要带你们俩出去玩几天,还记得吗?” 陈秋持点头。他记得那年暑假快结束,正在争分夺秒赶作业的时候,爸爸突然说去杭州玩,并且说走就走。 “俞歆那会儿跟她妈妈去看外婆了,不在俞湾,所以我只通知了你爸,让你们一家出去几天,避开这事儿。” 当年的陈秋持懵懂且快乐地出去玩了,现在的他可以想象那时躲开了怎样的场面。 周乘跳过了那部分,似乎不愿回想:“当时那个村长,贪了太多后来被抓进去了,才有了第二次的重新补偿。你现在觉得我狠,但没办法,那会儿一门心思要公平,代价就是自己也变成了那样。” 和周乘关系缓和,可能是陈秋持最难以想象的事,可以说他心软,也可以解释为“好了伤疤忘了疼”。他总能被一些旧美好轻易打动,如果周乘对他强硬,他能卯着一股劲跟他拼命,可一旦他说句软话,自己便无计可施。 “这可能也是一种贱骨头。”他想。 在一个阳光照进病房的上午,他们聊起俞湾,聊起者也的生意,气氛轻松愉快,甚至有说有笑。 周乘忽然叹了口气:“你终于肯好好跟我说话了。那能说说,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吗?” 陈秋持无奈:“你就是看准了我现在没办法下床、没办法走是吧。” “对。陈秋持,这么多年了,我自认为对你不错,你一直在拒绝,我就想知道根本原因。” 陈秋持的手指无意识地揉搓被角,声音沉了下来:“我对你只有感激和敬重,没有其他的感情。” “切!”周乘嗤笑一声,不满道,“感激?敬重?说得好像我七老八十了一样。” 陈秋持抬起头,郑重其事地:“乘哥,我不可能跟一个有老婆孩子的人发展那种关系,这话我以前就说过,现在还是这样。也不是我有道德洁癖,我是什么样的人你也知道,绝对算不上什么好人,但我干不出伤害女人和孩子的事儿。” ※ 如?您?访?问?的?w?a?n?g?阯?F?a?布?y?e?不?是??????????ε?n????????????.???????则?为?山?寨?佔?点 “我说过的,我老婆和我,互相不干涉,只要对外给对方体面——” 陈秋持打断他:“那次你带着孩子回俞湾,他那么可爱,我想象不出来,他如果知道自己爸爸出了家门,就和其他男人混在一起,是什么样的心情。” “他才四岁他有个屁的心情!” “他总有十四岁的时候,总有二十四岁的时候!” 周乘沉默,半晌才说:“……我不离婚,在你这儿就永远都不可能是吧?” “乘哥,我对你不是那种感情,不管你离不离婚,都一样。” 周乘缓缓呼出一口气,站起身:“行吧。你休息吧,我明天回上海。” 他转身走向门口,手搭在门把手上,却忽然停住了。几秒后,又折返回来:“秋持,我还是你哥吗?” 陈秋持微笑点头:“是,一直都是。” “那就行。” 如果不是这场病,陈秋持都不知道,原来人与人的关联可以说断就断。 再次见到聂逍,已经是出院一周之后。那天中午,陈秋持刚走下楼梯,楼下的谈笑风生突然停了,聂逍的眼睛微微一垂,随即抬起头,用早已准备好的微笑面对他,轻轻点头:“陈老板。” “哎,你好。”陈秋持眼前冒出他说“叫你哥哥好不好”的样子,鼻子莫名一酸,“好久不见了。” 聂逍的语气客气疏离:“是的,身体好些了吗?” “已经好了,谢谢关心。” 见陈秋持望向身旁的人,聂逍介绍道:“这是我们管委会的新员工,也是我学长,冯译。” 陈秋持朝他点头,随即无话。尴尬升腾起来,但聂逍似乎毫不在意,客套话说完,便转回头继续和学长聊天。 陈秋持走到吧台边,和俞立航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偶尔旁听一下正在吃饭的两个人说了些什么。 “冯哥你读研毕业了之后在那儿工作了?” “对,我以前那个公司,压力巨大,每个季度都有活动,执行一次就像是一场大考,考完该升职升职该解雇解雇,弱肉强食非常残酷,关键是不管你做得多好,总觉得下一次要走的说不定就是你。” “危机感这么强烈啊,业绩好的才能留下?” “一切全看利润,利润也不是累计的,就是说以前多牛没有用,第一次不行先收邮件,第二次再不行直接走人。” “所以你才回国考公?” “对,我收到过一次邮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