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青炀接过来数了数,顿感惊讶,“呦,怎么还多了两个。” 姜太傅斜他一眼,语气凉飕飕地道:“殿下若是有听学,还会多上几个。” 应青炀顿时长吁短叹,但不是后悔没有克制住自己,他道:“您老人家早该知道,我就是个无能庸才,什么天命、重任、救苍生于水火,通通都是无稽之谈,何必再多费力气。” 听了十几年这种称呼,应青炀从一开始的别扭,到如今的百无聊赖,脸皮俨然已经进化了。 他掏了掏耳朵,只觉得奇怪,“今日是怎么了,在外面不是说好不提这个称呼吗?” 所谓祸从口出,琼山镇偏僻,但再天高皇帝远的地方,他的身份都是随时会招来杀身之祸的累赘。 姜太傅却没应他的话头,转而道:“今日讲学内容是臣安排不当,殿下的姓名绝无晦气之意,方才那番说辞,莫要放在心上。” 少年郎轻笑一声,有种不将任何事请放在眼里的洒脱。 “太傅,这话就不对了,若非真的天煞孤星厄运缠身,我怎会好端端地活到今日?” 他姓应,名青炀,在如今的大梁疆土之上,是生来便被判了死刑的,前朝皇室遗孤。 第2章 灭神之策 应青炀…… 应青炀自己都觉得这番慷慨陈词十分能触动人心,任谁听了不得怔愣片刻,为他生来不公的命运惋惜半秒,并在他特地找好角度的精致侧颜下沉醉一分。 然而教导他多年,姜太傅早已习惯自己这位学生,大应仅剩的一位皇子是个什么货色。 他连眼睛都没眨一下,便快、狠、准地抓住了应青炀从桌子底下伸向那摞铜板的手。 应青炀嘴边的笑意僵住了,原本在眼中即将滑过的欣喜也慢慢变质成了尴尬,心道一声遗憾。 果然这招对太傅没有半点用处。 应青炀是姜太傅一手带大,他眼珠子一转,姜太傅就知道这臭小子没憋什么好屁。 如果放在前朝皇宫,姜太傅就是板上钉钉的太子太傅,有把小殿下培养成明君的重任。 但很显然,如今大应的唯一一位皇子殿下,是个胸无大志、身无大德的庸才。 年近及冠,文不成武不就,既不谦逊,也不慈悲,在琼州最偏远的地方野蛮生长至今,身上仅存的、还算得上清贵的地方便是那出众的容色,一眼就看得出不该属于这冷冽无情的北境。 抛去这天生的皮相,应青炀唯有嘴上功夫了得,总能把一点小事夸大得天花乱坠,几句话就能哄得人被他的思路蒙骗,只要他想,没有他诓骗不到的人。 偏偏每次都能说得入情入理,让听者为之动容,也只有姜太傅一人算得上“慧眼识珠”,能看清应青炀那一肚子歪门邪道。 姜允之纵横官场二十几年,一双慧眼阅人无数,早就看出应青炀的秉性。 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论起生于皇室的归宿,应青炀便更适合做个闲散王爷享福,什么黎民苍生,在这位眼里留不下半点痕迹,甚至比不过从村口乞丐那里诓来的半只叫花鸡。 可惜所谓的大应,也只有这一位硕果仅存的皇室子弟,几个自国都城破时匆匆出逃的前朝旧臣,以及几乎在这十几年间消耗殆尽的金银细软、奇珍异宝。 生不逢时,身不由己。 姜太傅在心里叹息一声。 应青炀自然不知道自家太傅心中所想,自认天衣无缝的计策被太傅一眼看穿,他多少觉得有点没脸。 “哎,这天也太冷了,冷得我手抖,哈哈哈……”应青炀欲盖弥彰地找补了一句。 “嗯——”姜太傅从鼻腔里发出一声轻哼,拎住他的手缓缓远离桌上的银钱,面上看起来竟是半点没被方才那番卖惨影响到,“殿下是得好好暖暖。” 说着把边上刚刚收上来的一块兽皮扔进应青炀手里。 “咳,钱财乃身外之物,还是这点东西更合我意。”应青炀摸着那块鹿皮爱不释手,啧啧称奇,“琼山里都见不到成色这么好的鹿皮,也不知道这小村子里怎么这般卧虎藏龙?” 此地距离琼山山脉还有一段距离,沿途除了几个驿站和一个商贸集镇,便没什么人烟。 他们的住处在琼山脚下,人迹罕至,破败的村落里只有几家打猎为生的农户,除此之外,就是他们这群不速之客。 十九年前大应都城沦陷时,应青炀还是个襁褓中的婴儿,忠于皇室的旧臣将他从皇宫的大火中救出,东躲西藏,最后到了琼山山脉里最不起眼的一处荒山。 应青炀方才的话也不是空穴来风,以他的身份,在如今的大梁疆土上,但凡被人察觉,不仅自身难保,牵涉之人一概不能幸免。 被身份所累,自小到大,前朝老臣们都不敢带他去人多的地方,等他年岁见长,从皇宫里收拾出来的那些金银用得见底,不得已出来讲学的姜太傅才为了让这人多做学问带上他。 可惜,收效甚微。 应青炀天生喜欢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琼州毗邻边境,广开市集,见得世面多了,想要的便也多了。 姜太傅有意遏制应青炀的购买欲,这几年对银钱上的管束极为严苛。 饶是小殿下在其他同僚眼中如珠如宝,姜允之也仍是那个铁面无私的太傅。 这会儿给了应青炀一张鹿皮,便把之前说好的铜板讨回来几枚。 少年揉搓着手里的鹿皮皱眉,似乎在思考哪个决定更划算。 应青炀数了数手里的铜板,长吁短叹地塞进了荷包里。 有了方才那一遭,老爷子也不愿他插手帮忙,生怕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口粮就被这混小子摸了去。 应青炀是个闲不住的,只好背着手在殿内溜达了几圈,等自家太傅整理束脩。 他站到破旧、只剩下一半的神像面前,上下打量,动手动脚。 石像应当是被人横刀劈断的,还用铁杵之类的东西砸过,碎得乱七八糟,头颅一分为二,裂开的两半张脸稍显古怪,半哭半笑,半面哀恸,半面慈悲。 应青炀觉得这旧物有些稀奇。 就连殿内的陈设,灯台、香炉、横木乃至殿门,都留下了长刀劈砍的痕迹。 风霜的痕迹让这石像看起来分外破旧,应青炀矮身伸手,边缘一碰,碎屑便窸窸窣窣地往下掉。 他还没怎么动作,就听身后的姜太傅斥他几句:“混小子!停手!也不怕忌讳!” 应青炀灰溜溜地缩回手,兀自辩解一句,“这石像看着挺稀奇……” 转而又理直气壮:“您方才还说我的名字没有晦气的意思,怎么到了神像这就又忌讳起来了……” “您都敢在这儿开私学了,还怕什么神仙……” 姜太傅把东西收进包袱装好,回头剜了应青炀一眼,难得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