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444章</h1>
果然,下午乾隆来考察皇子皇孙们的读书情况,入手就是《春秋》,几位皇子皇孙没有得到于敏中特别的指点,说起来磕磕巴巴,眼见乾隆的眉毛就揪成一团,似要发火的样子。奕霄心里一热,有些想上前显摆一番,可是蓦然又冷静下来:自己虽然是乾隆的外孙,但是身份并没有昭告天下,何况“外孙”和“亲子孙”又隔了一层,自己一时显露,岂不是为自己遭忌埋下祸根?纪昀所道“恃宠生骄”一条,实在必须时时刻刻警惕才是。因而反而把头一埋,也装出副害怕被考察的样子。
唯有陪读的福康安,论身份是傅恒和夫人的嫡生儿子,二十出头年纪,坐在还不到十岁的十五阿哥身边,朗声道:“《左氏》艳而富,其失也巫;《谷梁》清而婉,其失也短;《公羊》辩而裁,其失也俗。奴才近来读的是《左氏春秋》,细细琢磨其间‘艳而富’之处,略有心得。”于是不顾旁边或艳羡、或妒忌的眼神,微昂着头,朗声说了自己的见解。
乾隆赞许地对福康安点点头,转过脸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对他的儿孙们说:“你们看看,读书还不如福康安!《春秋》里的微言大义最值得品鉴琢磨,按理十二岁以上皇阿哥已经读完十三经,若是注疏还不娴熟,可见平日里是如何用功的了!……”
大家乖乖挨他骂,一声都不敢吱,最后听乾隆道:“十三经学得最透,如今内阁里还要数于敏中了,转天叫他来给你们进讲。”
他甩手走开,众位皇子阿哥们才松了口气。下午读书如果不遇到皇帝考评,一般过了午就可以回家了。乾隆较长的皇子们都已经分府在外,有了福晋儿女,巴不得早点回去歇息。四阿哥永珹笑着对五阿哥永琪道:“今日下午松快松快,去我那里看看我新买的画儿?”
五阿哥永琪皱着眉头揉着腿说:“不知怎么,这两日腿里老不松快。上回围猎大约是受了些寒气。”
永珹关心地说:“寒邪入侵,还要当心,回去好好吃几剂解表发散的药物,别让寒气入了脏腑。”永琪笑道:“已经叫御医开方子了,可是药苦得我半死,喝一碗要倒半碗。只好让这病慢慢地治罢!”
他们说说笑笑,确如手足般亲密,唯有皇后乌喇那拉氏的嫡子永璂,一个在角落默不作声地自顾自收拾,也没有人来理他。永琰对他道:“十二哥,今日怎么有些匆忙?”永璂呆呆地望着他,全不似一个十九岁少年应有的爽朗敏健,好一会儿才说:“今儿是先母的冥寿。”
永琰不由噤口不言,其他阿哥的目光都在永璂那里一瞟,各个也不说话,却见永璂目中渐渐含了些泪光,只是一如往常的沉默不言,慢慢把东西收拾好,带着外面候着的自己的小太监回府了。
那日回去不久,五阿哥永琪身子骨却一日坏过一日。他在众皇子中原是最得乾隆喜爱的一个,几年前九州清晏失火,弘昼等内务府大臣慢吞吞地过来救火,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被乾隆一顿痛斥,革了爵位作为惩罚;而永琪独个儿从九州清晏里把乾隆背了出来,这份孝心让乾隆心存感怀,再加上永琪读书习武都是上乘,自然地让他有了些偏爱,隔年加封皇子时,独独把永琪封为亲王,赐号为“荣”,亦是个极好的字眼。其他皇子看在眼里,妒在心里,但是本朝与康熙朝不同,皇父的尊严极盛,而皇子们不许结交外官,不许管理部务,除了偶尔帮皇帝跑跑腿、祭祭祀、看望看望生病大臣之外,别无事情可做,也断绝了他们的野心,所以再妒忌,也只好在心里下功夫,不似以前似的拉帮结派,互相排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