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她不该买花的,探病为什么要买花,花会开完就凋谢,以前为什么要这样做;她不该让母亲知道自己为了筹钱而步入婚姻的,为什么她就不能有做得天衣无缝的能力,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好像她也不该…不知道了,想不到了,她的思考因为已经彻底停掉了。
羸弱是这时的主题曲,美泉只觉自己是那样的虚没无用,指头跟上也开始慢慢助长锈迹斑斑的藤,大概是将她抓得太牢,自己连伸出的手也只能飘在空中,她的面庞被临海的湿润打得雾散露珠,星斗倒是漫天聚离,所以难免在推开门前需要擦亮眼睛,毕竟春雨总是含潮的。
“美泉…你来了…”她快要听不见爸爸说话了。
下壁的t波呈现异常,她能看见正常的心跳后接了早搏,不管是正向还是负向,仪器滴滴的声音变得愈发嘹亮,让人陷入沉默。
一直以来为她生活兜底的其实是什么?回神奈川的路上,美泉一直在穿插思考着这样一个问题。只是汽车开着开着,外头的灯就灭了,冬天的雪下着下着,天色就浑然难分的灰了,她路过的港湾还在一如既往的叫嚣,蓝着蓝着就随眼帘一并黑了,错综复杂的线条摊开在掌心的翅膀,最深的地方总是找不到答案。
“之前你妈妈很努力的告诉我,她不想切开气管…因为…说已经够丑了…”
为什么要告诉她这样的话,美泉觉得这都是对她的惩罚,挥之不去的记忆和欲望,所有都构成了眼前不认识的一切。
女人的面罩起了雾,大概是她想说些什么,少女和父亲只得凑上前去,听她间断地形容着未来的憧憬。
妈妈说,自己还记得第一次见到爸爸的场景,文学部和经济学部离了十万八千里远,可是那天北海道下起了初雪,黄昏的金色透过云层,她看见了那双亮晶晶的眼。
她说得很轻,很慢,仿佛时光倒流,定格在和爸爸相遇的那一瞬间。美泉想起了在北大门口的那把伞,或许自己的父亲在那一年便是如少年一般,礼貌地递过他的屋檐,雪白的脚印平行而去,是日大雪却盈盈熠熠。
女人疼痛的叫唤被心电图的声音压得实在,少女的脑海恍地只剩一片空白,她摇摇头,又不得不点点头,母亲蹦出一个字她也是回应。父亲的手沉沉地搭在她的肩膀,耳朵离得很近,她能听到鼻息和流涕的声音,隔壁显示的脉搏在一百大几,她却是大气无力去喘一口。
室速来得很快,她们被涌进来的医生护士请到了一旁,书本上出现过的熟悉的仪器,实习前学了千万次的手法,她感觉自己像在魂穿,但却飘不起来浮在空中,父亲手里的纸巾早就用完扔进了垃圾桶,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身边靠自己支撑的人年迈了太多,仪器还在滴滴滴滴地快速响着,她知道,学校里和实践的现场都教会过她,妈妈的心脏射血能力已经很微弱。
“…大家看,后面跟着的不规则的波,它们是非常低的,这就是室颤。这个时候,人的心脏已经无法射血,也就是说,心脏就像是在晃的,全身的供血停止,心肌——请大家看237页右下角,心肌会像蠕虫般抖动几下,最后失去活力,完全不动。这就是人死亡前的心电图和器官解析…”
她耳鸣了,脑海里是课堂上老师挥之不去的话语,这样的教学并非她想要的,或许这照常的沉默里,还有她潜意识浮现的所有遗憾,包括这大概是她最后一次宛如上专业课的模样。
父亲毫无意外地哭了,她没能扶住他,驻在原地无法相信这是真的,尽管经常性地会提醒自己或许终究有这么一天,可时光是那么的快,它很无情,夺走了自己心爱的一切,家庭,父母的联系,恋爱,还有职业。她看见母亲的嘴唇以一种无法用分秒计算的速度变得乌黑下来,她看见她的瞳孔已然放大,怎么叫都不会再有回应,她看着围团锦簇的白衣人群慢慢散开,护士记录下最后的抢救过程,随后有人来到了她的身旁,准备与她商量接下去要做的事,她看着头发已经乱得不成样子,却丝毫不顾及的男人终于趴在了床前,长久以来的揪着心的痛好像突然之间就停止了,可是紧绷的弦又如何能回到原样去松懈下来,头顶的灯明晃晃闪得她做不出任何动作,直到对方说了句节哀,自己才猛然发现早就流下眼泪。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