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子越颇有些嫉妒,
“这翡冷翠观主虽是内门弟子,道行却远不及我们。颜掌门却把如此膏肥的差遣分与他,偏我们要去中土波谲云诡的战场出生入死,大不公平。原师弟,等我们从颜掌门那里请来建陆桥的法旨,你再上长老会弹劾颜掌门。颜掌门以大贤自居,想必他一定会撤了观主,换一个像你柳师兄这般善于理财的门人,方是有益宗门。”
“喂喂,我又与颜掌门非亲非故,我上门咬他做什么。”我可不受柳子越撺掇。
殷元元又讥讽柳子越,
“传说翡冷翠观主是平民出身,家境贫寒,未有成就前屡被退婚,入门也是举债修行。颜掌门送他肥缺,也是宗门弥补他的好意。你可是我们昆仑最能搞钱的喽。”
“唉,”
柳子越长吁短叹道,
“我早先看走了眼,将积蓄与满盈会生息。你们都知道满盈会原来是妖国在中土的眼线,宇文大都督扫清了他们在帝都的堂口,我就血本无归了呀。后来,我又攒了些投上官家的亿万钱庄,可只见他们在关中折腾什么舰艇傀儡,一点大战的动静都没有,本钱都收不回来。奈何奈何!”
“好了好了,我回昆仑凑份子借你呗。”
我不耐烦道。
“师弟你是点不清钱的人,别听柳子越蛊惑呀!”
殷元元道
柳子越眼睛放光道,“我哪有麻烦原师弟的意思呢!我可不用原师弟半两一文。他若承蒙我情,只消为我动下嘴皮子就是了。”
“柳师兄,这话怎么说呢?”我问。
“呆萌呀。我们昆仑宗最大的财主便是琳公主啦,你和她情分最好,鼓励她入伙投资呀。上官子羽和我说……”
向琳公主开口要钱,还是要了我的命吧。我装聋作哑,再不和柳子越搭腔。
柳子越又绘声绘色描绘了一番上官子羽向他推销的战争财前景,说到口干舌燥,见我们都没有反应,悻悻作罢。
有鉴于柳子越对翡冷翠观主的敌意,我们也未在翡冷翠观多盘桓,享用了当地特色的饼食和鱼宴,即行告辞。
翡冷翠城丰饶,连乞丐都大腹便便,面色红润,仍远比中土滞后,比如兵器铺常见锻造刀剑盔甲,匠师却对火铳制作一派茫然,推说只有官营的火器铺懂得;城邦会议虽修了引水渠道,邦民仍好当街倾泄便溺,我等也不幸遭罪几次,所幸有无形罡气把楼房上坠下的糟物引走;车马铺贩售租赁的都是活马,而中土盛行的就是符马符车或傀儡马车了。不过我前世未尝踏出昆仑半步,今生首次踏足西荒,慨然生了一览西荒风物的兴趣。我自有风驰电掣的剑灵,何须日行千里的快马,正好从铺里买了三匹雄健异常,配有鞍辔的高头大马,与两人徐徐往西北方的昆仑山行去。
一路上翻山过水,穿邦过城,不觉看惯了白肤碧眼的人种。那些人与我们问答之间不用番邦土话,皆用华夏秦地方言,既吃biangbiang面,也吃烘烤面包,能用刀叉,也会筷子;偶尔在山林中邂逅的几个游历西荒的蛮夷骑士还能用华夏雅言和典故,只是音调怪异。殷元元自豪道,这皆是五百年来昆仑教化之功。随昆仑西迁的秦地百姓从昆仑洞天走出,在西荒开枝散叶,文明也渐熏染西荒一洲。非唯道门,儒、法、墨、空、兵、纵横、农、小说等家也一并流传西土。西土的学宫里多是此辈。
“殷师兄,我们一路上每经过稍有规模的城邦,便有一座供奉妖神的神庙。我们昆仑的宫观也不过立在要津通衢,是什么神祗让荒郊僻壤的小民都如此膜拜?”
——无数大庙小庙里的神像相貌体态各异,作工也有精粗之分。遍有的特征是一神情庄肃、颀美玉肤女子。女子头戴金冠,面布金纹,金瞳灼灼,十二星环绕上方。她背生双翼,足踏一条既狰狞又猥琐的恶龙,手还持一口有若长矛的赤色战旗。
“西荒人好战成狂,是他们最崇拜的战神。您看那座山就知道了。”
殷元元手指前方渺渺一山。
有重云叠雾掩住那山,只现出一截山尖,尖上有宫殿、馆舍、嘉树之相,恍若悬于天上的园圃。云之上,山之下,有一道迂曲数百里的长虹环绕,犹如护城壕般阻断了登山之路。十二枚金星在长虹中闪耀。我定睛细看,是十二座金色灵气屏障的宫殿,都立在浮空岛屿上。
如此鸿蒙开辟方有的洞天我居然毫无察觉。按理在千里之外我便能感应到此山浩淼无边的灵气和压倒万物的威压。
却听柳子越难得认真地轻吟,
“昆仑磅礴,幽。”
有另外一座山抵消了此山的威压,以致不详内情的人会过此而不识,那是一座谦冲淡和,却囊括万珍的洞天。
山与悬圃相望,却隐于天地之中。
第279章 新门人(一)
“殷师兄,这三匹妖马想必有高人指点,扮作凡马,一路载我们归山,是否能作个人情,也计在昆仑门下。”
我骑乘之马耸动,我轻抚马头。三马初入炼气,收敛气息的道行尚浅呐。
殷元元与柳子越俱是面色无异。
殷元元说,“原师弟是慷慨人,未过考核我宗可不会轻易收外门弟子。也罢,我们写三份荐书。你们三马可以拜入道兵院从杂役担当起。三年后是我宗选拔第二百六十一期外门弟子考试,你等可执荐书参试。”
三妖马化成三条大汉,收了荐书拜谢。
我们取出内门弟子铜牌,念动入山咒文,光华从铜牌射出,阻道云雾散开,现出幽林。又循铜牌指示的阵图从南山阵法的生门走出。经过驻守在生门口的力士统领勘验,让出崔嵬崎岖的上山道路。我们将妖马交付众力士,入了洞天。
山道前有一口泓邃的玉井,我径直挹起清流饮下。随即轻叹一气,百感交集。昆仑的丘壑皆在我胸中,我已然想起每条山水,每处院殿的形势位置,即便是机密要地也了然于心。既入洞天,我不必由殷元元和柳子越领路,反而比他们更加熟悉。
“姬真人当日择定雷霆峰作我住处,我识得去路。两位师兄,我们就此别过。等我安置好灵峰,再来向殷师兄请教;柳师兄修炼影术须我护法,也可以约个日期。”
殷元元却摇首道,
“你那雷霆峰先不必去了,住我佳肴峰呗。”
“为何?”
“雷霆峰本是租给佃户种植灵田,山早整成了宝塔那样的梯田。既然拨给你了,本该断了租约,由你改易地貌。可你突兀被囚蜀山,长老会认为你一时无法返回昆仑,便又延续了三年给佃户。如今才是新续的第一年。”
柳子越道。
山居贵清净,忌与俗人相杂,修炼厉害道术也影响凡人生活,我更不愿违约逐走人家。
我道,
“好。”
佳肴峰在道兵院和药王院间,须行一段绝险绵邈、山岚氤氲的山路。我们正欲通过一处铁索桥。我的真元比殷、柳雄厚,神识已扫到桥头簇集着百来个十几岁的孩子,却秩序井然。孩子们皆着昆仑朴素的蓝色道袍,乌发点漆者和卷发色目者各半。再仔细观察,一些人类样貌的孩子其实是妖族化形,也有二三十个。他们的修为并不均齐,低者似才扎过数月根基,高者已迈入炼气士阶期。但审视他们的根骨却都非寻常,心性如何则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