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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9章(2 / 2)

“我……”淡色的薄唇不由自主地张开了,“我不知道。”

相阳秋略带惊讶地挑了挑眉。

可他仍不动声色地说下去。

“那一日你体会到的,只是我想让你体会的万分之一。”

“欲|望迷人、危险、又复杂,是多种深层感受的集合体,而非粗浅的身体反应。人首先要产生深刻的情感,才会为此动摇,反复挣扎、拉扯,最后变得不像自己,却仍要控制——而在违背人性的控制之后,仍是什么都得不到。”

“那才是欲|望带来的,最让人不能忍受的惩罚。”

“我知道你不是一般的人,没有指望用普通的身体折磨动摇你。”

“疼痛其实没什么,诚然对浅薄的人来说,疼痛已经足够让他们生不如死,但总也有人舍生忘死——在这样的人面前,疼痛便成了很低级的惩罚,从来只有最软弱的人,才爱炫耀自己的痛苦。”

“但欲|望不是,那些针对人的、针对‘道’的,或针对你们……所谓苍生的。”

“这些欲|望终究会带来愧疚、恐惧、怨憎会,爱别离与求不得,尤其对于道德高尚的人,是一辈子漫长无边,又求死不能的凌迟。”

无相宫主殿的寝宫之中,连呼吸声都似乎变得寂静。

相阳秋很满意,他知道那小道君听懂了他的话。

他喜欢折磨聪慧的人。

聪慧带来明了,明了才能充分体会到世界全部的伤害。

“你有没有欲望?”

相阳秋手指用力,那张脸便被迫抬起来,他与燕拂衣凑得极近,呼吸相闻,深深看进那双色泽漆黑,又似有湛然水色的眼睛。

“你,有没有恐惧?”

黯淡的烛光映在暗红的虹膜上,极速旋转,形成一口贪婪而巨大的漩涡,在猝不及防间吞噬所有的真实,将燕拂衣整个卷了进去。

……

他想救下悬崖上的一只鸟。

他是一株长在石缝里的青竹,不知何人栽种,何时生长,每日所见只有山谷寂寥的风。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他身边凸起的石块上,筑起了简陋的、小小的巢。

身边开始吵闹起来。

一只小鸟叽叽喳喳地筑巢,后来又有一只,它们有时轮流带石块和树枝回来,有时一起歌唱,有时又会吵闹。

第二年春天又来的时候,巢里出现了几枚圆圆的、白白的蛋。

他在边上看着,看小鸟们早出晚归觅食、孵蛋,时间对于他来说竟然开始有了意义,他也期待着小鸟破壳,紧张地注视着蛋上的裂纹越来越大,然后毛绒绒的小脑袋钻出来,张着嗷嗷待哺的嫩黄的喙。

更吵了。

竹叶飘落在杂乱的鸟巢里,被一只羽翼渐丰的小鸟好奇地啄了啄,又扑腾着翅膀拖到身子底下,变成一张青翠的小床。

更多竹叶飘落下来,小鸟们跳来跳去,挑挑拣拣,吵架争抢最漂亮的一片。

竹子微笑地看着,直到一张猩红的蛇口,突然从岩石缝隙间闪电般弹出,在眨眼的时间里,吞噬掉一团被太阳晒得暖暖的绒毛。

竹子愣住了。

可他只是一株竹子,没有手脚,也没有尖利的喙,没有能够飞翔的翅膀。

小鸟被一只一只地吃掉了。

筑巢的那两只在一切即将结束的时候回来,然后是一堆泣血尖锐的啼鸣、纷乱坠落的羽毛、染红了一小块岩石的血。

竹子只是看着,最后只剩下一只活着的小鸟——最先出现在他身边的那一只。

拖着流血的折断的翼,卡在那块光秃秃的岩石边上,偶尔发出一声很微弱的鸣叫。

他是一株青竹。好想救下悬崖上的一只鸟。

竹子在山谷的风里拼命摆动身体,试图挣扎出被紧紧束缚的根系,他想至少把小鸟拨回岩石中间——如果他长得再长一点,或者茎干再粗一点,就能做到了。

竹子很努力地晒太阳、吸收岩石深处细小的水汽,想长得快一点,再快一点。

他的叶尖就快要碰到一看就知道会暖绒绒的羽毛,只要再偏一点点,就可以把好不容易凝聚的露水,滴进小鸟微微张开的喙。

一阵微风吹过,最后一只小鸟在巢里那些染血的竹叶纷飞起来的同时,擦着叶尖掉进深不见底的悬崖里。 ',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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