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只要他能考中举人,次年开春之后,“我就是背,也把我哥背去京城里去,到时候我们兄弟二人同在考场之内,也好有个照应。”
他说到做到,殷佑七年还真就中了举。
虽只是倒数的名次,却高兴得似三郎已经进了春闱的考场里。
他被座师留在济南,去一连写了五封信给三郎,催促他赶紧准备行装,待到他从济南回来,他们兄弟年前就启程进京。
三郎也开怀得不行。
他却只是写了七八封信,给从前的旧友同年,希望他们能看在与他的旧日情谊上,日后多帮衬帮衬他的弟弟。
但那年,他只来得及给六郎回了一封简短的信,让他安心留在济南读书,就撒手了人寰。
六郎听闻丧讯赶回来的时候,连发髻都是散的。
彼时整个蒋氏阖族悲痛,人人在灵堂前垂泪,他则站在灵堂外面,一字一顿地问。
“我哥为什么会死?”
三郎的病已延续多年,他难以长寿众人都心有预料。
但他只站在灵堂前的大风里问。
“我哥为什么会死?”
他说他们兄弟说好了一起进京春闱的,他好不容易考上了,就差几个月了,就差这几个月了。
他说了,他就是背也要把哥背进京城,背进考场。
“所以我哥到底为什么会死?!”
彼时杜泠静从灵堂里走出来,他看见她,只哑声问。
“嫂子,为什么?”
杜泠静说不清自己那日掉了多少眼泪,更不知要如何劝慰六郎一句。
而六郎默然换上了孝衣,他说,“我要给我哥守孝三年。”
没有弟弟为兄长守重孝的先例,族里让他不要胡闹,三个月足矣。
他只嗤笑,“三个月?我哥就值三个月?”
族里不许,却根本拦不住他,春闱在即,济南来人三催四催叫他进京,他直接不再理会,只把自己关在家中,真替三郎整整守了一整年。
直到次年有传言,提及蒋杜两家兄终弟及的事,蒋父蒋母才硬生生将他推出了家门去。
他还不欲走,只听父母说,“若你有心,就该替你三哥,把他没能走的路走完。”
那天,他说好。
杜泠静在勉楼前见了他。
远远地,看见有人从晨雾里走出来。
他穿了一身三郎最惯穿的竹青色的长袍,牵了那匹她初识三郎时,他骑的白色西域马。
他从晨雾里走出来的那一刻,她立在勉楼门前,忍不住地轻声唤出了口。
“三郎……”
直到他走近,她才看清,默默擦掉眼角的泪。
他则向她辞行,说自己要出去游学了。
她给他另外准备了盘缠,他没要,只问了她一句话。
“我会替三哥去京城考中进士再回来。嫂子,你会等他进士及第吗?”
“会。”
一定会。
可是风从京城高深的宅门大院里吹进来,眼前不再是青州与勉楼,而是永定侯府的宅邸。
杜泠静恍惚了一下。
“六郎……怎么样了?”
赵掌柜说蒋六爷很好,“只是找人累着,消瘦了些,倒同三爷有了几分相像。”
说到这,想起是在侯府,连忙闭了口。
杜泠静又问了一句。
“他说什么旁的了吗?”
赵掌柜抬头看了她一眼。
“六爷确实说了。”
杜泠静不意外。
赵掌柜道,“六爷说,他会亲自进京来看望夫人的。”
杜泠静默了默,风推得门窗吱呀作响。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