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泪从眼角啪嗒滑进了酒盅里。
惠叔从楼下匆促赶来。
蒋枫川瞧见他慌张的样子笑了一声,“惠叔怎么才来?她都走了。”
惠叔倒吸一气,“六爷您……”
青年越发哑声低笑,却也看向她方才离开的方向。
“她心绪不好,但我却要入考场了,还请惠叔多帮我看着她些,有什么事情,等我出了考场一并料理。”
*
京城的天空灰压压的,沿街各处的高灯也掩不住料峭的春夜寒意。
杜泠静离开枕月楼,漫无目的地在街上缓行,一时被人潮裹挟着向前,一时又被马车阻隔停滞,直到身后阮恭忽的叫了路边一人。
“章先生?”
杜泠静这才看去,见一旁竟是外城书肆的父亲旧友章先生。
章先生是往内城采买来了,这会刚要趁着城门下落前出城去,竟就遇见了杜泠静。
只是他见到杜泠静,面色便有些尴尬,一副有话当讲又不当讲的样子。
“先生还有什么不能同我直言?”杜泠静直接道。
书肆的章先生听得轻叹一气。
杜泠静又问,“是不是……我拜托先生查的引我来京的八部宋本,都出自他之手?”
他,自是那位陆侯。
章先生托人调查的时间尚短,并不能确定都是出自陆侯之手。
“但就目前来看,静娘啊,这八本宋书确实都与永定侯有些关联。”
他道,“若是确切的消息,恐还得细细打听些日子才行。”
有关永定侯府的确切消息,哪里是这么好打听来的?
但杜泠静摇了头,“先生不必细查了。”
若是四本或许还能算巧合,但八本都与他有关,她也替他找不到任何借口了。
辞了章先生,天空越发阴沉地像是要落下一场雪来。
杜泠静走在路上,从脚底到肩头都暗暗发凉。
寻常人购置八部宋本都极为困难,他则一抬手,就用八部宋本,将她从青州引出来,一路引到京城。
她低着头走在京城春寒渗透的街道上。
他早早就借助圣意强行要了她,只是恰好遇上了邵伯举与拂党事发,为了要挟拂党,便同她叔父商议要娶她过门。
邵伯举娶她是为了遮掩罪行,他娶她又是为了什么呢?
但不管是为了什么,邵伯举也好,他也好,一个两个都根本不需要过问她的意思,无需知道她愿不愿意。
邵伯举借她叔父迫她,他陆侯更厉害,直接就用圣旨赐婚定下来。
那么她在他眼里算什么呢?男人之间利益交换之物?
她什么都不需要知道,就嫁过去,承床笫之欢,然后开枝散叶就可以了。
有上元节灯火留下的花灯,亦在灰压的天空中暗淡了三分。
杜泠静行在灯下,默然轻笑。
但他比邵伯举聪明多了。
他知道就算是圣旨落下,她也是不情愿的,就算只能来京入他的侯府,也不知多久才能跟他顺过来。
所以他甫一发现邵伯举通过万老夫人,跟他叔父合谋强行娶她,也有意在中秋请旨赐婚,便立刻意识到,这是最佳的为他遮掩的机会。
所以他一口气撒下八部宋本,将她从青州引到了京畿。
最初,她觉得奇怪,还不想进京门,但他只要略施小计,她就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走。
路边灯火下,自己姑娘一直低着头笑。
阮恭紧随在侧,亦不由地想到了他们刚到京城前后的事。
那会儿二夫人陪嫁的庄子里在准备婚仪用物,姑娘觉得不妥,让他进京来打听。他彼时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从一人口中打探到邵伯举与二老爷合谋的事。
彼时他也好,姑娘也罢,还是秋霖他们,都着意在邵氏意图不轨的事情上,哪里想过这一步一步,都是侯爷算好了,让他们走的。
阮恭长长暗叹。
姑娘从前一颗心里只有三爷,是因为与三爷自幼相识,一道长大,相互之间通透赤诚,两心相许。
三爷一走,姑娘半副神魂都跟着他去了,若非是三爷收集宋本的夙愿,他觉得姑娘恐是撑不过那个冬天。
之后一年又一年,姑娘都在勉楼中寂寂沉沉。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