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嘉有了这念头,便真的打量起给他亲手做一身银白色的合身锦袍。
“但我女红太差,不想借旁人的手,量体裁衣都闹不明白,偏偏他那时正值年少,个头长得飞快……”
风雨吹打进门窗里。
杜泠静想起自己随父亲返回青州之后,收到过年嘉的几封信。
每一封信,她都提及魏玦,提及这件给魏玦的极其难做的银袍。
杜泠静记得某次她坐在勉楼下的竹林里,刚打开年嘉的信,迎面而来的便是年嘉烦恼的抱怨。
她说她好不容易量体裁衣有了进益,手上的衣裳做得飞快,马上就要做好了,结果和魏玦才两个月没见,再见面差点没认出来,他又长高了一截,那眼看着要做好的银袍,再怎么改量也不成了!
年嘉气得要命,在心里说不再白费力了,简直就是折磨。
杜泠静那会也觉得年嘉要放弃了,郡主本也不是能耐下心做女红的人。
杜泠静向她看去,听见她低眸笑了笑,道,“其实我没死心,那件衣裳改了不成,就又重新扯了布来。”
她说如此拖拖拉拉,衣裳还没做出来,眼看着两人都长大了,到了议婚的年纪。
彼时,不再是先帝在世,两人都在宫里的日子,而是今上继位,年嘉出宫回了裕王府,而魏玦则一跃成了天子表弟。
从前年嘉是郡主,他只是忠庆伯府魏氏的旁枝。
“但母妃见我心悦他,除了他瞧不上旁人,未成阻拦过。”
但皇上继位后,魏玦父亲成了国舅,他们一枝从忠庆伯单立出来,获封信云伯府,魏玦的父亲成了伯爷,直升锦衣卫指挥使,魏玦成了信云伯世子,再不是从前名不见经传的小子。
“开始有人来给他说亲,文臣武将、宗室皇亲。他们说我裕王府只是个空架子,说我是没有爹的孩子,配不上他。”
“我听见这些话就恼了起来,一怒之下,把好不容易又快给他做好的银袍扔了出去。”
魏玦却不知从哪里将衣裳捡了回来,当晚就匆促叩裕王府的门。
年嘉不肯见他,他就在外面一直等,等到后半夜天上飘了雨,年嘉眼见着雨势越来越大,他却还不走,这才撑了伞快步出去。
“你还在这做什么?我又配不上你,你还不赶紧走?”
她没好气,魏玦却无奈地笑起来。
“从来只有我配不上郡主,何曾有郡主配不上我的时候?”
夜雨把他浑身淋得湿透,碎发黏在额上,雨从袖口哒哒低落。
但年嘉还是绷着脸,“可你却不曾让人来王府提亲。”
这话引得魏玦沉默了一下。
年嘉见他不说话了,更是生气,转身就要走。
但他却一把拉住了她的手。
“不是这样。”
他说自己这个意外封来的信云伯世子才是空的。
“除了这名头我什么都没有。如何到王府来提亲?”
他说他并不喜欢锦衣卫的差事,他说读书的路是不成了,但他想到军中立功。
“就像陆家表兄和琮从兄那样。”
他说的是陆慎如和魏琮。
“似他们那般在战场上累来实打实的功勋,沙场驰骋,一展抱负,不失在天地之间做一回男子。”
年嘉怔住,这话她还真是第一次听见他说。
原来他已经不再想着读书的事,原来他也想去西北立功……
“只是我不晓得,”他抬眸看了过来,眼睫被夜雨打湿,“我不晓得元元你,愿不愿意跟我离开京城,去那西北边关的风沙中。”
他叫她元元,那是年嘉的乳名,是她未曾见过面的父亲裕王,生前给她留下的名字。
风雨更紧了,密密掩着庭院,如同入夜一般。
杜泠静愣了一愣。
多年之后,年嘉确实去了西北,但不是跟随魏玦,而是魏琮……
杜泠静默了一时,年嘉却道那晚听了他的解释,就没再继续生气。
她说她可以考虑去西北,但也得回京照顾她母妃。
但被她扔出去的银袍却坏了,好不容易合身了一次,却不能穿了。
魏玦道无妨,他回去让针线上再修补一番,改日穿来给她看。
“别生气了,好不好?”
年嘉当然不生气了,可却也不许他穿那件破了的衣裳,“你不许再长高了,我重新给你做一件!”
他低头笑着说好,“我不长了便是,你慢慢做。”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