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从花路小道上远去的人,此刻刚刚踏入桃林之间。桃花渐谢,只余半树尚在枝头。
她正穿了见桃红色绣花褙子,人立花间,就这么轻轻走动着,便将残缺了半树的桃花齐齐补了上来。
青年的目光缀在了她的翻飞的裙摆与飘动的发带间。
从前在青州,他也曾与她,逢春日去过城外的桃林。
彼时三哥尚在,与她一道走在前面,山间留下清澈山泉溪水,三哥亲自舀了为她煮茶。
她喜好用泉水煮茶,三哥总是记在心上。但他记着的不仅这些,他会记得她与他出游时穿了什么衣裳,戴了什么首饰,发间又系了什么颜色的发带。
然后三哥回去家中,便在窗下落下这日的游记。他自不会细写她穿了什么系了什么,却会把她发带的颜色,编进游记的云、花和水里,编在三哥为数不多还能出游的风里。
他当时不懂,甚至最初都没有留意三哥会这样写文,直到他病在家中出不了门,总把从前的游记翻出来看,看了又看。
纸页都翻黄了,他才发现。
他问他,“哥写这些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日的景,真就是她发带的颜色?岂不失了真?”
他没什么避讳地直问,却见三哥微微红了脸色。
“你怎么会懂?”
说着又看了他,笑着温声。
“或许等以后,你也会有懂的一日。”
那时候他当然不懂,每逢出游,他只会记着哥今日身子如何,兴致又如何,妙笔写下怎样的文章。
如今……
蒋枫川闭起眼睛摇了头。
但眼前只有她珊瑚红色的发带。
他忽的睁开了眼睛,他倏然觉得没有什么可摇头的。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看住桃林里的人,直到人消失在桃林另一边,他才缓步下了高台。
*
杜泠静与年嘉穿过桃林,就见了几位宗室的贵夫人。
杜泠静之前就见过,但不相熟,这次年嘉特特为她引荐,又在她耳边,“回去陆慎如若是问你都见了什么人,你也好张口就说给他,别让他以为咱们就是出来吃喝玩乐来了,可是做了正事的。”
她惯会一些糊弄学,杜泠静好笑得不行。虽然某位侯爷根本不会问这种问题,但杜泠静还是认真与人结识一番。
众人沿着河边,边走边闲聊,刚走了一小半路,杜泠静便听见附近有人道。
“听说魏指挥使也到了,同王爷一道从前厅往园子里来。”
杜泠静先打听得魏玦没来,还觉一个巴掌拍不响,不至于闹出什么难看事,不想这会耳边皆是魏玦来了的消息。
她道是有些累了,去换件衣裳,离了年嘉与众夫人。待与人分开,便立刻问了秋霖,魏玦是何情形。
秋霖恰打听到了,“原本只有保国夫人带着魏家二爷夫妻和姑娘过来,指挥使没来。但方才保国夫人似是专门让人连番去请指挥使,说是借了园子,也算是半个主家,让指挥使也来捧场,好歹吃杯酒。”
杜泠静捏了捏眉心,“二姑娘呢?”
“二姑娘与几位相熟的姑娘一道在榴园亭中吃茶,并无甚事。”
杜泠静并未松口气,只道,“继续盯着她。”
*
榴园。
杜润青今日穿的并不打眼,但这却是外祖母给她挑的衣裳,道是不打眼才好。
是人总是先敬衣裳后敬人,原本相熟的这几位姑娘,见她此番衣着平平,便对她有些爱答不理,反而说起陆侯夫人今日戴了一套珊瑚红的头面,非金非银,光彩照人,又问她,“怎么青娘没跟陆侯夫人一道赴宴过?”
杜润青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含混着,一众姑娘又不搭理她了,商议着过会弄点花酿来吃吃。
她被排在了一旁,恰见外祖母身边的管嬷嬷招了手,让她过去。
外祖母来前吩咐她,今日有大事要办,让她万万要乖顺听话。
她只得起身快步走去,管嬷嬷左右瞧着无人,立时就将一只手指大小的瓷瓶,塞到了她袖中。
“老夫人的话,让姑娘一会同人吃起酒来,将这瓷瓶里的药酒掺进杯中,一并吃了。”
她道,“这瓶中的药酒性烈,姑娘一定忍着吃下,但也不能让人瞧见。之后上了头脸,便同人道不胜酒力,往西边的院子里去换衣。”
管嬷嬷遥遥往最西边指去,“就是保国夫人借给王府的院子,那边人稀,姑娘一定往那处去,让瑞雪扶着姑娘,老奴会在那边接你的。”
她说完,又叫来杜润青的丫鬟嘱咐另一遍。
管嬷嬷说完不便久留,立时离去。树丛边的阴凉中,独留杜润青与瑞雪主仆二人。
杜润青握着袖中那不能被人知晓的瓷瓶,低着头不言语。
瑞雪却不住地咽了吐沫。
“姑娘,这恐怕不妥吧?”
连瑞雪都听出了门道来,这瓷瓶里哪是普通的药与酒,分明是……
她倏地握住了杜润青的手,“姑娘您觉得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