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谦筠同你,也有如此耍玩?”
祝奉说那是年少时候的事了,“我也不知他是怎么想到的,后来专门问了他,他先一直笑,后来才道是有人告诉他的。”
祝奉不知道是谁。
杜泠静的目光却一直落在那张纸条上。
这是她与亭君之间的玩乐,她只告诉过两个人,一个是父亲,另一个便是来京看病求学的三郎。
那是殷佑元年,新皇继位之后改号,谦筠与年初来京城求学也看病。
他从前就来过京城,大概隔一两年来一次,每次父亲招待蒋家人,她陪同在侧,同这位蒋家的三哥说话。
但那年不太一样,谦筠的父亲临行前意外跌了腿,不便同他一道上路,独谦筠一人来了京里。
先皇薨逝之后,太妃娘娘与裕王府皆替先帝守孝,不便招待来人,父亲不放心他一个人在京城典院居住,干脆将他留在了澄清坊杜家,让他住到了西跨院中。
他比她略长两岁,但学问上已有些自己的见解,父亲考较了他两次之后,还曾说过,“三郎今岁秋闱,怕不是一举夺魁,取了个解元的名头回家?”
不曾想后来还真就被父亲言中,三郎在那年秋闱正就名列榜首。
他学问身后独到,却从无盛气凌人之势,杜泠静起初问他,还抱着半个学生对先生的心态,但后来却渐渐与他无话不谈。
他总会给她沏上一杯茶,耐心地听她说话,其实她的话不到,但到了他面前,却连日常的小事,也能说得一二,偏他还煞有介事地评上两句。
与和亭君之间的玩耍,她毫无疑问一定告诉过他,但她根本记不清细节了。
没想到他记得,竟与祝奉也有夹在书中,纸条传信的往来。
杜泠静不禁出了神。
就在那年,祖父突然过世,祖父身体分明一直朗健,但前脚生病的信从青州传来,后脚老家再来传信,祖父就已经过世了。
她惊愕不已,见父亲极其地沉默,闷在书房当中,眼中含了水光。
父亲如此,她更加难过,却又不想在父亲面前落泪,夜间睡不着,独自跑去后面小花园的竹林里,一个人坐在竹林里的小石凳上抹泪。
那晚有人提灯走了过来,灯火映在他竹青色的长袍上,一时间,她还以为是竹林里的神祇。
直到他走近,她反应过来,低头抱歉。
“蒋三哥,对不住,我吵到你休歇了。”
他摇摇头,“没有。”
“那你怎么夜里到了竹林中?”一定是她吵醒了他。
但他还是摇头。
小姑娘含泪向他看去,听见他轻声道。
“我上辈子恐怕是个竹精,以至于这辈子,也需每晚到竹林里吸取竹香,才能安眠。”
他说得一本正经,好像这事是真的,至少也是道士批命时这么说得。
杜泠静都愣了,一时忘了再哭泣,而后才回过神来。
他在哄她。
那么谦逊正经的人,也会说笑话来哄她。
杜泠静眼泪更落了几行,他不禁慌乱了两分。
“我说错了?”
不是,杜泠静也说不清她为何又落泪,他却递上了他的帕子。
一方打湿,他又递来一方,又打湿,又递来。
她不由地问了他一句,“三哥到底带了多少帕子给我?”
她扫见他袖中鼓鼓的。
但他却不承认,只道,“就这三方。”
杜泠静料想她再哭,他还有干净帕子给她,毕竟是那鼓鼓的一袖子。
他却柔声开了口,“泉泉,别哭了,你眼睛不好。”
……
那年他本是要提前回乡,准备秋闱。但因着她祖父的事,他多留了些日子。
皇上没夺情,父亲要回乡守制,本就冷下来的新政只能草草结尾。父亲顾不上的诸事,全是三郎拖着病体,跑前跑后料理,又替她把府里的庶务皆料理妥当,与他们一道回了山东。
从那之后,她就知道她眼里没有旁人了。
再后来他们定了亲,她想她一定能嫁给他,他也一定会娶她过门。
但竹林里却只剩下了了清风,再没有了那个装了满袖子帕子,提灯前来的身影……
祝奉没想到,被丢弃在架子顶端的旧书留,竟还留了一张多年前的旧纸条。
“这兴许是谦筠给我留下最后的东西了。”
他将那张旧纸条夹在自己新买的书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