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你没睡着,师兄。”
燕纾眼睫颤了颤,有些迟疑地睁开眼。
雪蚕丝的料子在他指节勒出淡青脉络,手指因为方才下意识的用力浮现出隐隐的青白,仿佛怕被遗弃般死死扒住仅剩的浮木。
——很明显方才一直在装睡偷偷观察着他的举动。
谢镜泊怕他手指勒久了不过血,想让他先放松些,但掰了一下却没掰动。
他蹙了蹙眉,到底放弃了动作,先一步垂下眼。
“为什么装睡?”
意识不清的人温顺的像只懵懂的幼猫,哄一哄便软乎乎地朝人翻过肚皮,柔软的不可思议。
但却不知为何,似乎又不安到了极点。
谢镜泊低低开口,尽量将语气放得极缓:“是哪里不舒服?或者哪里还疼?你这般忍着我没法帮你,师兄……”
他话还没说完,便听面前的人先一步低低打断了他的话。
“不是……”
“只是……不敢睡。”
谢镜泊蹙了蹙眉。
“为什么不敢?”他轻声开口,慢慢将他额前被冷汗浸湿的碎发一点点拨开。
蜷缩在锦被间的人死死攥着他的袖口,连指尖都泛着病态的粉。
高热蒸得他眼尾洇开桃花色,眼皮已控制不住下坠,很明显已经困倦不堪,却仍执拗地不愿合上:“别走……”
谢镜泊愣了一下,只以为他在担心自己会离开:“我不走。”
他顿了顿,声音又放轻了几分,带着些许微妙的语气,低低开口:“我保证,这不是梦……你就算睡醒,我也不会离开的。”
出乎他意料,燕纾却摇了摇头。
“不是。”
“不是离开,我一睡着……你便会忘记我了。”
谢镜泊神情一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忘记?”
他后知后觉想起,一开始最初燕纾扑过来抱他时,用的也是“不记得”这三个字。
——这便是燕纾……一直以来的梦魇吗。
面前的人滚烫的呼吸轻轻扫过手背,激起一阵细密的痒,却难掩苍白脸色间极力压抑的恐慌。
“不记得我、忘记我,也不要我……”他声音间带着不加掩饰的战栗。
谢镜泊有些不明所以,却还是顺着燕纾的话低声安抚着:“不会的。”
“我怎么可能会忘记师兄。”
但下一刻,他却感觉怀里的人极其轻微地摇了摇头。
“不……”
“你没有办法的……”
谢镜泊蹙了蹙眉。
他心中下意识觉得哪里不对劲,开口想继续追问,但面前的人无论如何都不再说了,迷迷糊糊将脸埋进他的掌心,问急了,便只翻来覆去地道着歉。
谢镜泊一瞬沉默下来。
他慢慢抬手,一下下轻拍着怀里的人,静了几秒,忽然低低开口。
“我从小时起便一直……仰慕师兄,幼时追在师兄身后,长大后想与师兄并肩,对师兄从来也唯有亲近与……”
他声音颤了一瞬,将“爱慕”二字吞下,吐了一口气,继续开口:“我怎么可能会忘记,怎么也当……”
——怎么也当……刻骨铭心。
怀里的人声音逐渐弱了下来,谢镜泊却逐渐感觉,似乎有什么湿润的东西在掌心间蔓延开来。
谢镜泊怔了怔,意识到什么,瞳孔瞬间紧缩,神情间不可避免地闪过一丝惊慌:“燕纾——”
他一瞬以为燕纾又吐血了,手忙脚乱地将蜷缩在锦被间的人抱出,眼眸却蓦然睁大。
怀里的人攥着胸前的衣襟,胸腔安静而急剧地起伏着,像是快要呼吸不过来一般。
他眼睫随着呼吸抖动,晶莹的液体无声地从眼眶滚落,顺着脸颊滑过苍白的下颌,一颗一颗砸进谢镜泊掌心间。
燕纾在哭。
那些在掌心间无声无息蔓延开来的温热液体不是鲜血,而是燕纾的眼泪。
谢镜泊一瞬更慌了。
“师兄——”
谢镜泊从小到大几乎没有见燕纾这般哭过,即便病重垂危,烧的意识昏沉,醒来的那一刻,也总是笑的。
他一时间不知道做什么,只能仓皇地抬手帮他抹眼泪。
“你哭什么,师兄……”
“若是忘记,也当是我的错,师兄何必道歉,何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