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路曦瞳在去处理路诚留下来的烂摊子之前,无视了齐女士的骂骂咧咧,几乎是押着她,把她送到了医院。
这件事情让路曦瞳的心情多少好了一些,却还是在亲手拿起路诚的死亡证明后心头一滞。
既没有即将获得一大笔保险金的喜悦,也没有亲生父亲惨死离世的悲伤。
她只是……有些不受控制地想要走神。
“路小姐……路小姐?你有在听吗?”
路曦瞳回过神来,点了点头,轻声回答道:“我在听,你接着说吧。”
悦仁保险公司的工作人员是个活泼而有些话多的人,尽管路曦瞳只是淡淡地点头,却也还是自顾自地和她说着关于路诚的事。
“这话或许不该由我来说,可是您的父亲如果不是死于‘飞机失事’这样的事件的话,您和您母亲恐怕是很难得到这份保险金的。”
路曦瞳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波澜:“为什么?”
“他……怎么看都不像是有实力买这么高价格的保险的样子,却不知道为什么连着不断地买了很多年。”
盘着发的女人看了看四周,才小声地地继续说道:“简直……就像是期盼着自己早点死一样。”
路曦瞳试图回想起上一次见到路诚时他的样子,鼻尖似乎还可以闻到,来自他车子里混着方便面味儿的浓郁烟味儿。
男人那张与自己处处相似,却又透着油嘴滑舌的脸浮现在了脑海。那个不负责任的男人,到底是怀着怎样的心情,一次又一次地在受益人那一栏里,签下了被他抛弃的前妻和曾经想被他卖掉的女儿的名字的呢?
这个被赌博毁掉了人生的男人,似乎至死都还在赌。在长达十余年的时间里,反复地以自己的性命为筹码,进行着一场偏执而又疯狂的豪赌。
脑海里路诚的脸变得模糊起来,其实她大概从来没有了解过路诚这个人。
过去没有兴趣,今后也不再有机会。
那个把她和齐栀本该幸福的人生粉碎在了赌场的混蛋,变成了异国他乡的一具无名尸骨。现在,又成为了她和齐女士银行账户余额里一串冰冷又令人心动的数字。
原本麻木的心绪逐渐泛起涟漪,路曦瞳突然觉得自己有些茫然。
这些年来连齐女士即便是喝醉了酒也很少再提起路诚这个人,可路曦瞳却持续地讨厌着路诚这个父亲,甚至可以说,是憎恨。
把憎恨延续在一个死人身上毫无意义,可完全原谅并释怀路诚这个人,路曦瞳似乎也做不到。
思绪飞回很多年前那个夜晚,太久远了,她和齐女士不住在那个地方很多年了。
她真的离开了那个可以经常听到催命般地砸门声的破房子了吗?那个电闪雷鸣的雨夜真的已经完全过去了吗?
握紧手中的钥匙,路曦瞳一个人在小区楼下的秋千上逃避似的晃着,直到街边的路灯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
她站起身来,拿出手机来,给沈鹤羽打了一个电话。
“明天可以来我这里吗?我有很重要的地方,想要和你一起去。”
第74章
齐女士的体检结果意料之中的跟健康二字没什么关系,不过路曦瞳还是谢天谢地。
毕竟,以齐女士糟糕的酗酒习惯,说句大逆不道的话,实在是没得肝癌都算她身体硬朗。
路曦瞳一清早就急匆匆地赶到了医院里,在病床前按头叮嘱着齐女士要听医师的话,忌口的东西不要随便乱吃。
齐女士敷衍地点着头,不耐烦地问道:“你不是要去路诚那套房子里看一下的吗?虽然是老城区但是我记得附近有个学校来着,收拾收拾租出去或者卖掉,你赶紧去处理一下。”
路曦瞳刚要解释些什么,沈鹤羽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你已经到了?在机场?”
尽管他在电话里的时候,沈鹤羽就告诉她自己会马上到,可是这速度也未免太过快了一点。
“对啊,这几天你一直在忙,都没空找我的。”
沈鹤羽的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混着喧嚣人声的轻笑震得耳膜发痒:“我很想你,想立刻见到你,所以就定了凌晨的机票飞过来了。”
“我……我也……”
路曦瞳低头看了看不知道什么时候放下了手里的保温杯的齐女士,话锋一转:“我也确实挺忙。”
“我给你一个定位吧,你先过去等我,我很快就到。”
路曦瞳打开微信,刚准备给沈鹤羽把位置信息发过去,齐女士就“腾”地一下子从病床上坐了起来,伸长了脖子看向了路曦瞳的手机,幽幽地问道:‘恋爱了?’
“嗯……唔……没有,你别瞎说。”
心跳莫名地加快了起来,无视了齐女士探究的目光,路曦瞳抓起背包落荒而逃。
病房里消毒水气味还未从鼻腔散去,老城区里的梧桐絮已粘上路曦瞳的睫毛。
后视镜里住院部灰色大楼逐渐模糊远去,取而代之的是沈鹤羽被寒风吹乱的额发——他鼻尖冻得发红,镜片却映着老城区陈旧的暖黄,像是把夕阳碎片藏进了玻璃后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