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棠原本怕自己冒昧,毕竟她与檀如意才见不多时,现在看来檀如意甚至还很高兴。
再次推开柴房的门,吱呀声,年老的老者偏头,才看清站在门口的一张从前见过的脸。
离开扶春很久很久了,久到那些年月仿佛是错觉,弹指一挥间,分崩离析。
他半阖上眼,苍凉的往后仰倒,左右都碰不到墙。
戚棠还小的时候,胡行抱过,刚刚出生那会儿,不会说话,小小的一团,婴儿的眼睛格外漆黑,又圆又亮,盯着他,被逗逗就会笑。
稚子如此脆弱。
如果世间没有妖与鬼,那么如她这样的孩子便能活的好一些。
戚棠将刀放在胡行面前时,他只有一只眼,布满红血丝,他最初没看戚棠。
后来看着刀,看着她。
戚棠说:你若想自戕,我给你刀,你若想活下去,就再留一只眼睛在这里。
我不会救你。
印象里的戚棠软弱,身板弱弱的,小小的,永远站在局外,永远只会笑,撒个娇就能想什么有什么。
很不同了。
原来世道,竟能改变一人至此。
他无声笑起来,只有一只眼睛弯着,看着有几分疯癫的姿态,笑着笑着,浑浊的泪滚落。
虞洲仍旧如很多时候那般,站在她身侧,指节在身侧攥紧,来捂戚棠眼睛已经没必要了。
谁都不是从前的谁了。
***
有些累,比不得从前弱,但今日是真的累,一句话也不想多说的那种。
是以沉默寡言。
她有些记得胡行,记起来胡凭师伯,却也只能做到记起而已。
戚棠预备去休息,进了檀如意安排的厢房,虞洲停在门口,脚步停顿。
她如今不知道自己这样算不算越界。
戚棠神情冷漠,即使穿着她送的衣裙,仍然拒人于千里之外。
其实,那时候,她们关系已然很近了,近到同床共枕,近到她可以替她挽发。
回到、甚至不如最初。
晏池呆呆的,从她身侧过,十分自然的坐在厢房内的圆凳上。
虞洲:
看着他与自己擦肩而过。
戚棠已然在收拾床铺。
虞洲看着与戚棠一屋共处的晏池,问:你与他,便是日夜都待在一处吗?
戚棠抬眸,看着那张分外消瘦的脸:是。
她心里坦荡,言行并不遮掩。
虞洲却沉默,她像是没有身份可以说这些,原本戚棠与晏池便关系极好,如今更是世上唯一最亲。
林琅满腹怨恨,晏池却不同,他道心清净,却走到那一步。
也许所有人都对与扶春结成的契约心怀怨怼,他却诚心
我会好好照顾她的。
他起誓,也一直这么做。
虞洲记起他那日杀红眼的样子,人命在他手上如草芥
戚棠见她眼眸沉沉,似有无数话想说,可她生性沉默,戚棠便也没说。
她好像是第一次,全然没有要接话的打算,也不试图再和虞洲交谈。
你我如今先这样吧。
我辩不清是非,查不到缘由,不知善恶,只知道情谊半真半假。
也知道,你曾于我,杀意无限深。
戚棠目光淡淡的看向坐着的晏池,记起该道谢:还未曾同你道谢,谢你将师兄带回,此恩铭记。
你我生疏到这个地步,真是不容易。
虞洲眨了下眼睛,她情态称得上脆弱,戚棠已然不再看她了。
虞洲只好道:那你好好休息。
戚棠道:好。
虞洲退身出门时,从渐渐阖上的门缝里看见,戚棠翻身上床,将自己盖的严严实实。
晏池坐在那处,光影摇曳时,一动不动。
他有一魄,为她所抽,为了扼住他杀人的手。
戚棠睡得安稳,虞洲坐在门口台阶上,心中三千思绪。
***
所以半夜,戚棠隐约察觉到什么,再抬眼,见人不请自来,和晏池面对面坐着。
画面不太对劲。
这么对坐着是要做什么?
戚棠:嗯?
她撑起身体,揉揉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虞洲听到动静,似乎想不到戚棠如今这样易醒,关切又愧疚道:吵醒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