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巍面上一直带着温和的笑,仿佛天大的事在他口中也都是小事。
孟长盈嘴唇动了动,轻轻舒出一口气,嗓音放得很轻。
“那时候,你一个人,还好吗?”
褚巍敛眉,烛光只照亮他半边侧脸,影绰看不分明。
“阿盈,”他还是轻轻地笑,“那时候,手忙脚乱啊。”
灯花轻微噼啪,炸响一瞬明亮,映出他眼底一点眸光。
孟长盈下意识捏紧了竹节杯。
半晌,一仰头,饮下一杯快散去热度的酒,涩味在口中蔓延开。
“有磐儿也好,免得我总忧心于你。”
孟长盈放下酒杯,面上流露出一丝带笑的怅然。
“待我也去了,你好歹不至于孤身一人到处飘着。有磐儿在你身边,也好。”
“总胡说,”褚巍屈指敲敲竹案,声音清脆,眼底微微红,“我也只有你和磐儿两个亲人了,不许你再说这种话。”
默了默,孟长盈点头,一本正经,“知道了,表哥。”
说完,自己先笑起来。
随即,褚巍也跟着笑起来,举杯同她一碰。
笑声相合间,似乎有某种隐秘不为人知的意味藏在此处,叫人看不出两人你来我往的暗语。
外间里,褚磐和众人都见过礼,正端坐着。
剩下的人个个瞪着眼睛瞧他,直勾勾的。褚磐被这些眼神,看得不安,微微动了动身体。
林筠抬手捏了捏他的肩,同他说:“磐儿别怕,叔叔姑姑们都是喜欢你。”
崔绍眼神惊奇,摸着下巴道:“瞧这相似模样,真是庭山兄的孩子啊。”
月台轻啧一声,斥他:“在孩子面前胡说什么,不会说话就闭嘴。”
崔绍连连拱手,作势抿住嘴巴,从嗓子里挤出话来:“不说了不说了。”
星展围着褚磐转圈,像是在看什么难得一见的新鲜东西。
褚巍气势斐然,是威震一方的大将军,还铁面无私地罚过星展军棍,在星展心里形象有些可怕。
突然看见一个小小褚巍似的褚磐,白白嫩嫩的脸颊还有婴儿肥,简直让人手痒。
星展嘿嘿一笑,突然伸手捏了下褚磐软软的脸蛋。
褚磐一惊,抬眼看是星展,乖乖地喊人:“星姑姑。”
“哎——”
星展响亮地应了一声,一脸得意之色。
屋外暮色四合,隐约传来林阔的高亢歌声。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我缨,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浊我足*——”
众人皆侧目,林筠却直接推开门,叉腰站在门口,扬声开骂。
“有什么好唱!你在岸上逍遥自在,挑拣清浊,那浮沉沧浪的万民可有得选?既要做个缩头乌龟,那就安生窝着,少来扰人!”
用词辛辣,语气激愤,连珠炮似的从那眉清目秀的少年口中说出。
明明骂得是旁人,星展都不免一抖,压低声音。
“那可是赫赫有名的林大将军啊,还是他爹,他怎么把人骂得跟孙子似的。”
郁贺轻嘶一声,眼神制止星展,不赞同道:“那是林家的家务事,少说两句。”
星展瘪瘪嘴,到底是没再说了,但仍竖起耳朵听着。
林阔也隔空骂回来,醉醺醺的,但中气十足:“你老子是缩头乌龟,你又是什么东西?小乌龟王八蛋!”
“你才是王八!戳都戳不动!什么狂人什么隐士什么大将军,少给我丢人了!你再乱嚎,明日我不给你送饭了,你就喝酒喝死吧!”
林筠重重哼了一声,骂了这么一长串,压根都不带喘气的。
几人目瞪口呆,耳朵都竖着,等着听下文。
褚磐小脸淡定地宣告:“林爷爷不会骂回来了,他饭量大,一顿不吃都不行。”
爷爷?
褚巍管林阔叫兄长,褚磐管林阔叫爷爷,这辈分怎么理的?
月台眼神怪异地来回转了转,还真没再听见林阔的声音,外面一片安静。
“吱呀”一声,林筠推门进来,微微喘着气,袖子都撸高了。
众人目光各异看向他,林筠面庞微微一红,羞涩地挠挠头。
“诸位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