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寒微抿嘴唇。
“邶羽谷主给的卷宗里,可有新的线索?”
“有*一些。”凌寒缓声,“待寻到无根花,我会去找。”
雁惜稍顿,“你的族人......可以等吗?”
凌寒沉默。雁惜迅速讲,“当初你入玉书阁带走雪魄草,是为了救梓夙前辈。蛟族的疫病......其实不是疫灾,而是族灵受不了浒气反噬,对么?”
问话讲出,雁惜却没等凌寒的答案,“你要我找一万株雪魄草,也是这个原因......?我无意冒犯,只是想确认。因为或许船到除梁同,我们就有机会拿到它。”
未曾想她如此坦诚,凌寒心头有暖意,刚要张嘴,脑中灵识突然传来了颤抖的女声:
【阿凌。】
姑姑?
【不可把族人以雪魄草续命之事说出去。如今族人虽有勉强的存量续命,但此物多多益善,阿凌,别心软。】
梓夙的声音停顿须臾,【这不是我,是夏蝉雪留下的灵识,我不希望你听到它。阿凌,你秉性纯良,聪明绝顶,千年来识人善用,也的确并未出错。但这次遇到的人不一样,尤其是郜幺雁惜,就算她只是普通仙民,也得防备。何况此人是新继战神。蛟族与神族,注定两立!】
雁惜发觉他神色有异,探头挥手,“你在想什么?”
凌寒落眸,“我......你为什么,突然说这个?”
雁惜舒口气,“其实和你第一次见面,我就听到了你族人的对话;后来大哥答应与你交易,我心中有疑;再后来,你要我给一万株雪魄草,我开始真正揣摩这件事。直到云仙涧云中兽的幻境里,我才了解因果。灵草救人,是天大的福分。若能帮到你的族人,何乐不为?”
凌寒敛声,“百年一株,一共一万,这不是笔小数。”
“我不偷不抢,合法合律,”雁惜打量他的神情,“你......在犹豫?”
“当日我冒着生命危险闯入天渊,才只得了一株,如今要一万,本就有些为难你。”
雁惜眨眼,笑意温柔,“你是......向我道歉?”
“我.......”
雁惜拿出了紫凝玉佩。
“它代表一个承诺。你拿着它,去除梁同付氏酒馆找一个叫付颖司的男子,他会想办法。一万株的确有点多,但是你去了,带走一两千总不成问题。剩下的,他应该——”
“为何现在说这些?”
雁惜没答,带着笑容递出玉佩,凌寒稍往后撤,雁惜上前,想塞到他手里,却被凌寒反手抓住了腕。
“雁惜,你在紧张。”凌寒沉声戳破,“......怎么了?”
雁惜闻声住手,身子僵硬一瞬,凌寒弱下语气,松开手,“抱歉,我——”
“你怎么看出来的?”雁惜抬头,不再掩饰。
凌寒缓了呼吸,“从方才开始,我一与你对视,你就把眼神瞥向别的地方。虽说也看过我,却停留得不久。跟之前不一样。”
雁惜转向无边浩瀚的云端,气息沉如千斤石,“因为我不知道到了除梁同会发生什么。”
“关于无根花?”
雁惜点头,手掌在护栏上反复摩擦,“之前我一直觉得,我要做的只是沿着晨时月指引的方向,到相应的地方找到天渊至宝,挽救地浊浒气。可涵炀岭一难后,我发现事情不是那么简单。其实......在离开蒙蠡原之前,我也知道了一些难以言明的东西,可我——”
她的声音顿住,眸光被凌寒接住,男子试探地提醒,“我......可以听吗?”
“当然可以。”雁惜撇嘴放松,“其实归根结底只在一句话:战神代表着力量,也标志着一种身份。从前的我只需要画画、当班、偶尔耍耍性子溜去人间。但现在,杳蔼流玉逐渐信任我,那可是战神圣剑。我心里.......却始终还是曾经那个游手好闲的雁惜。”
“只是游手好闲,都能把一幅画还原得九十九分相似,而剩下那一分,则在欣赏者刹那的想像里。栩栩如生、灵动甚过原貌,这样的游手好闲,我可是第一次见。”
雁惜微笑,“好吧,我承认,在这方面,我有一点天赋。”
凌寒浅笑,与她并肩远眺,“姑姑刚把少主之位交给我的那段日子,我很忐忑。”
“各种情绪交织于心,有不适应身份的改变,有不明白如何治理族群的困惑,更有不知道该如何成为一个好的少族主。”凌寒稍作思考,“可当我走访族人、听见他们的声音,帮他们解决切身之困,生出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方才说的这些,竟就退居其后。我以为那是我的胜利,短暂地喜悦了一阵,可后来,在某一天晚上,那种莫名的紧张和不安又涌向了我的心头。”
“为什么?”
凌寒默了默,“其实那天什么都没有发生,我做了该做的事,一如既往。但正因为什么都没变,才让我开始设想一件事。”
他一丝不苟地对上雁惜的眼神,“那种莫名的情绪和反思,兴许根本就没法消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