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只有纸张翻动发出的窸窣声时不时响起。 朱宽的那沓资料最是厚实,余寂时掌心托着纸面,明显感到这一摞沉甸甸的。 资料第一页,左上角的照片中,寸头男浓眉大眼,目光炯炯,左眉被剃掉一段,露出一抹疤痕,蒜头鼻上有一个黑黢黢的圆痣。 朱宽,男,三十六岁,南陵省南山市本地人,毕业于南山市交通职业技术学院,早年开长途开车,为建筑公司运输木材。 与刘长瑛、卢庆不同,那二位是借着人脉或是自身积累的资本,在海外经商,大概率在期间获得了某种机遇,得到了犯罪集团高层的赏识,被直接空降至管理层,而朱宽是真正从底层里摸爬滚打上来的。 他最初是被同行拉入伙,不过是南山市漻水区毒品运输链上一个不起眼的马仔,直到215行动将西南毒/品网络基本摧毁,他才被指派成为漻水区毒/品运输链管理人。 三年后,上线落网,他才彻底取代了上线原本的位置,成为南山市毒/品运输链管理人。 一目三行扫过资料,程迩手掌撑着桌面,依倚着桌沿,薄薄的眼皮耷拉下来,懒洋洋觑了梁方叙一眼,开口发问:“这个朱宽,是怎么成为你们的线人的?” 他话音落下,余寂时也抬眸望向梁方叙,眼神中透着几分好奇。 “这说来话长啊。”梁方叙一边叹气一边说,抬起手腕,掌根抵在侧颊上,撑住脸,拇指在眉骨处缓缓打转,嗤笑一声道,“这个朱宽原本还稳稳藏在暗面儿,我们发现他有问题,是因为他给了他朋友一包白/粉,而他朋友又恰好嫖/娼/吸/嗨/了被抓到。” 办公室里,空气骤然凝滞。 柏绎嘴角抽搐一下,猜测道:“是他兄弟把他卖了?” 梁方叙摇摇头:“他朋友其实对朱宽贩/毒的事不知情,只知道他有门道,能搞来白/粉,想尝尝刺/激。人倒是有义气,被抓了也咬死不供好兄弟,不过我们顺藤摸瓜一查,很快就查到朱宽了。” “这朱宽倒是心大。”程迩嗤笑一声,眼尾染上几分讥诮。 “谁说不是呢,也幸亏他这种级别的管理层不需要经常露面,我们才一直没查到他。”梁方叙眉梢一挑,悠悠然做出评价,停顿片刻后,他目光扫过众人的脸。 此时所有人此时都兴致勃勃,目光中充满期待。 被太多人注视,梁方叙一时脸红,忍不住摸摸鼻尖,顺手从桌面捞了一瓶矿泉水,拧开瓶盖灌了半瓶,润润嗓子咽下水后,他才再次开口:“我们没走漏风声,借他兄弟名义约他见面,这一见才发现,这位朱老板虽然性格狡诈,但胆子极小。” “他是个俗人,干这行单纯是因为来钱快,对权力没有太大欲望,被推上这样危险的位置,他两年来诚惶诚恐,夜夜睡不安稳,所以我们找到他,三言两语稍加点拨,他就忙不迭地弃暗投明了。” 程迩修长的手指悬停在桌面之上,片刻后,指尖重重落下,发出一声突兀的脆响。侧身时,他浓密眼睫垂落,在眼底投下一片阴翳:“能爬到这位置的,肯定不是个好拿捏的主儿,你们许了他什么好处,确定能让他心甘情愿做这个叛徒?” 梁方叙喉间溢出一声短促的冷笑:“当然,他这人不仅胆子小,还有个致命的弱点。” 说着,声音骤然沉了几分:“这些年他忠心耿耿为这个犯罪集团办事,是因为镜子拿他老母妻儿的性命作要挟。” “朱宽人很注重家庭,一心想要安稳,如今暴露在警方面前,他很聪明,知道自己无论如何都难逃一死。215贩/毒集团的国内势力曾经被摧毁过,于是他干脆将赌注押在警方身上。我们为他家人提供保护,他帮我们提供情报,利益捆绑,等价交换,各取所需。” 第184章 柏绎指腹摩挲着下巴尖儿,若有所思道:“原来如此。” 程迩轻轻应声,眼尾微微下垂,拖着声调懒散道:“这样的人听起来倒像是墙头草,也不算是把赌注全部押在警方身上。” 梁方叙显然是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开口解释道:“那倒是,所以我们最初也并没有全然信任他,但他给我们提供的情报都相当准确,一直没有出过问题。我猜他这也算是一种投名状,既然做了这个叛徒就干脆做到底,希望我们能够多给他一些信任。” “当然,总不能两头都不作好。”程迩敷衍地接了句话,话说多了喉咙发痛,忍不住咳嗽两声,趁这个空隙抬眸望了望头顶的挂钟,此时时针已经悄无声息地指向凌晨两点。 夜色渐深,风声愈紧,呼啸着砸向窗户,发出阵阵嗡鸣,天幕上层叠的云层被撕裂、剥开,在风中弥散,月色化作薄凉的霜,透过窗户飘洒进来,映在他侧脸上。 余寂时默默走到饮水机前接了杯温水,见程迩正俯身和梁方叙耳语,一时没有打扰,无声坐回座位,面向窗户,感到迎面吹来的冷风,他略一侧脸,也看了眼钟表。 秒针一圈又一圈旋转,不知疲倦地前进着,而静止不动的表心如同漩涡,他盯着看了半晌,竟感到了一丝困意。 这时,似有一道炙热的目光正直直望着自己,他隐隐约约猜出了视线的主人,却不敢转头确认,怕视线突然相撞,怕看到对方眼里的冷漠,也怕这目光根本不是出自他,是自己自作多情。 片刻后,背后传来熟悉的声音:“今天就到这儿吧,大家先回酒店休息。” 埋头捣鼓零件儿的柏绎倏地扬起头颅,杏眼汪汪,满脸激动,拖着尾音发出喟叹:“太好了!终于能休息了!” 说着,他抬起双臂舒展肩膀,骨骼摩擦发出嘎吱嘎吱的脆响。 温箴言见此微微一笑,默默走到他身后,宽厚的大掌覆在他脊柱位置,用力一按,柏绎嗷了声,站起身抱住温箴言的手臂,毛茸茸的卷发在他肩膀上蹭呀蹭:“舒服死了,神医啊温老!” 两人此时一起往门口走,紧接着是许琅,余寂时注视着同事们,见他们背影渐渐消失在门框外,转回头,视线落在钟怀林身上。 他心不在焉地收拾着散落在桌面的零件,温和的目光始终落在余寂时脸上,见他朝自己看来,轻轻一笑,眉目舒展,启唇耐心询问:“咱们也走吗?” 余寂时轻微颔首,但还是下意识朝程迩那儿看去。 他不知何时已经走到窗前,正抬手关窗,只留给他一个背影。 玻璃上蒙着薄薄一层尘埃,清晰地映出办公室内的场景,也映出他的脸,虽模模糊糊难以分辨五官,但余寂时还是辨出了他那双漆黑的双眼。 他正透过窗户的映射看着自己。 余寂时心尖一颤,立即收回视线。桌面下,他放在膝盖上纤细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