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用力晃她的头,让她清醒过来,我看见她身下正在汩汩流出透明的液体——那是羊水。
我的第一反应是要带她去医院。
他不在,不知去了哪里,外面空气炎热,灼得我头脑发晕。
我去敲门,挨家挨户地敲,求他们把阿姐带出村子,带去医院。
没有一个人答应我。
他们说,羊水不吉利,会脏了他们的车。
有人给我指了条路,让我去隔壁村找一个姓刘的奶奶,她是个老接生婆。
头顶被太阳晒得刺痛,我踏上热浪中扭曲的小路,没命地奔跑。
半个钟头后,我找到了她。
我带着她往回走,她年纪大了,走得很慢,我心急如焚,一个劲地催促,她却走得越来越慢。
我背着她走完了最后一段路,等回到家时,时间又过去了一个多小时。
打开屋门,浑浊的空气扑面而来。阿姐没有再晕,因为剧烈的疼痛不断地搅动她的神经,连晕厥都是奢望。
接生婆查看了阿姐的情况,说下口已经全开了,能看见孩子的头。她问阿姐是什么时候开始痛的,我报了一个时间,她的脸色登时难看起来。
这时我才知道,原来生得太快是件极危险的事情。
她让我去准备热水和剪刀,我飞快地冲出去,等回来时,看见她涨红了脸拼命用力,额头根根青筋暴起,眼里全是血丝。
她终于喊了出来,撕心裂肺地咒骂,仿佛要将过去所有的委屈都掏出来,狠狠踩碎。
我看见她在笑,那笑容被疼痛扭曲,但仍是笑。
她在笑什么?
明明那么痛,为什么还在笑呢?
我攥着她的手,附和她的只有眼泪。
我扶着她,企图把自己的力量传递给她,也在心里斥责这个孩子:你快出来啊!你忍心折磨你的妈妈吗?你知道她为了生下你流了多少血多少汗吗?
你出来啊!
你为什么不出来啊!
仿佛上天真的听到了我的声音,孩子不久便出来了。
接生婆说,是头胎里她见过最快的一个。
她给孩子剪脐带,给他擦身。是个男孩,头发很多,脸通红,浑身皱得像老头,哭得像小猫。
是阿姐的孩子啊
是阿姐精疲力尽,却还要伸长了脖子去看的孩子啊。
我把已经包好的孩子放到她眼前,孩子闭着眼睛,没有回应她的呼唤。
此时,是下午三点整,离阿姐开始阵痛只过去了六个小时。
屋里仍然很热,外头的阳光也没有消散,一切都那么像夏天。
阿姐忽地打了个寒噤。
“怎么了,冷吗?”我问道。
阿姐摇头,张开嘴要说点什么。
可她突然惊叫了一声,眼睛瞪得滚圆,原本握住我的手登时松脱。
“救——”一个未完的字从她仿佛被谁掐死了的喉咙里漏出来,她向上向里抓挠着喉咙,脸霎时变成青紫色。
她的嘴里发出咔咔的声响,如同生锈的齿轮在摩擦,她的身下溢出大量的血液,颜色浓得发黑。
“阿姐!!”我惊恐地扑到她身边,扭头发现接生婆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无边的恐惧轰然涌上我的大脑,我不知道该怎么办,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浑身的力气都在阿姐一阵阵癫痫般的抽搐中散失,我瘫坐在地上,强烈的耳鸣取代了一切声音。
到底怎么了
她怎么了
为什么会这样
我该做什么
救命
救命啊
救命啊
救命啊!!!
“救命啊!!!”我尖声大喊,想冲出去求救,刚一动身,我发现阿姐的手正在空中挥舞,她想抓住我…
我涕泪横流,我匍匐着,捏住她的手,从没有这么冰冷过的手
我感受到她的力气正在消失,她的温度正在消失,她眼里的光正在消失,她的一切都在我的手中消失。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