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草药香气的牛乳里,这是她找医师寻来的药方,能让因张弓而粗糙的手和原来一样细腻柔滑。 高邵综目光扫过那摊开的书卷,放下了手里的轩辕弓,“《六韬》《司马法》有缺佚,加上古字释义不同,看起来会艰涩。” 宋怜抬眸,两个月过去,他身上伤好了很多,虽还不能习武,或是搬运重物,但已不似先前,挪动都需要树杖支撑了。 能行走后他常下山,两人除了用饭是在一处,平时都各有各的安排。 他是少言的性子,宋怜也不怎么说话,这会儿道了谢,往木盆里添了些花汁,继续翻阅兵法。 她倒不是要去打仗,只是原先平津侯府的书房藏书不菲,高平书肆里有的,平津侯府有,没有的,平津侯府也有,难找出她没看过的。 兵书她以前翻得少,也没有兴趣,只现下山中时日漫长无聊,便也买来看看。 乌矛蹲在案桌上,锐利的喙咚咚咚啄着案桌上放着的长弓,敲木鱼一样,等宋怜抬头去看,它便会停下看她,双目锐利慑人。 如此反复几次,宋怜也看出来这只巨鸟是在吸引她的注意力了。 宋怜目光古怪地看了好几眼威风凛凛的兽鸟,难道她吸引不了陆宴,却能吸引一只猛禽青睐于她么? 高邵综声音沉而淡,“我略通兵法,弓马箭术,若夫人不嫌弃,明日起教授夫人习箭。” 宋怜诧异,先一口应下,起身拜礼,她清楚自己在箭术上没有天赋,但不管怎么说,破军将军六艺超群,难得他愿意教学,不学是傻子。 拜完礼坐下后,不免又看了眼那修长挺拔的身影,天下不以贤良淑德、恭顺柔静来要求女子的男子少之又少,在此之前,加上陆宴统共她也只见过两个。 不想他竟愿意教授女子兵法箭术,毕竟无论兵法还是箭术,都带有极强的攻击力,属凶器,与世人对女子的要求相去甚远。 倒不是她会在意旁人的眼光,需要被谁评判她应不应该做什么事,但如果同处一室的人并不是宋彦诩之流,会舒心许多。 宋怜垂下眼眸,一面算着添加药材的时间,一面继续看书。 乌矛双爪抓着那张新制的长弓,飞到面前的案桌上,锐利的眼睛沉静而慑人,放下后重新折回青石上,如同鸮鸟一样合上了眼睛。 与高邵综寻常用的那张轩辕弓是一样的制式,只不过小一些,轻巧许多。 高邵综臂长,这张弓肯定不是他用的。 宋怜擦干净手,拿起弓试了试,样式虽古朴,张弓拉弦却比她花重金买来的要方便百倍,也更坚韧。 宋怜看向正提笔书信的男子,被草药泡过的手指搅在一处,撑着下颌问,“用这弓去杀人,世子也愿意教授么?” 高邵综笔下微顿,神情淡淡,“随你。” 李莲一案,她放走了唯一一名不屑受贿作恶的士兵,为那九名被掳掠的女子筹谋出路,每人袖中存的银钱宝物皆是能用且不会被追查的。 她只说是顺手,但这般心性,便是手握杀器,亦比许多为官做宰的男子强许多。 习了箭术,回京后倘若遇到被人害命的事,也能抵挡一二。 而世间诸恶,已非以战止 战不能平息干戈。 山洞外乌云翻涌,他清冷俊美的面容隐在半明半暗的光影里,越加冷峻,拿起案桌上另一张轩辕弓,张弓搭箭。 箭矢破空,顷刻没入十丈外山壁里,箭羽嗡鸣声后,毒蛇因挣扎而扭曲,不过一瞬,便没了动静。 他身形挺拔如山岳,侧脸冷峻,似冰川,放下弓,拎起案桌上的酒壶,抬步出去了。 宋怜瞥见山壁角落里放着的两坛酒,眉间颜色黯淡下来,他并不碰酒,今日特意买了酒来,也不是用来喝的。 今日是重阳节。 重阳节需以清酒登高祭祖,祭奠逝去的亲人。 她已在山里过了中秋节,一天一夜心里空荡荡的什么事也都提不起兴趣,躺在山顶的草地上,望着天上圆月,一熄一熄的数着过。 金乌西沉,漫天归巢的宿鸟噪鸦,暮色罩住山林,天光也暗淡了。 宋怜起身,拎起酒坛上的挂绳,拿了三个碗,出了山洞,在渐暗的山林走了两刻钟,下到了山脚,在她常来洗澡洗衣服的湖边坐下,摆上碗,揭开了酒坛的泥封。 她酿造出云泉酒后,把第一坛留给母亲和小千,暂时带不出去,便先埋去高平城外官道旁的树下,等事情了结,如果她活着回去,便带回去给母亲和小千,如果活不了,埋在地底下,写了名字的,母亲和小千,大约也能喝到。 给陆宴的便存在这个山洞里,她活着回去,便带给他看她酿出的美酒,只现在他辞了官,带着婆母离开了京城,这酒便也没地送了。 宋怜倒了三碗酒,两碗依次倾倒在石块前的土地上,两株茱萸,金□□盛放。 九九重阳,佩茱萸,食蓬耳,若是母亲在,便会做一袋茱萸香囊,让积香送去平津侯府。 说是送东西,其实是想见她,若是小千在,就会说娘比她还像小孩哦,会闹脾气。 如果她早一点寻到阳邑的大夫,早一点回京城,母亲便不会碰上李莲,病情也就不会恶化。 母亲不会走,小千也不会走。 就只差那么几日,就差一步。 要是她警醒些,仔细些,小千也不会没有长大,便命陨了。 手里的碗掉在地上,清酒洒了一地,宋怜又倒一碗。 湖水映着她的模样,身边却无人。 不知不觉天色已看不清了,宋怜抬碗喝了一碗,又倒了一碗,她学酿酒时,尝酒尝得多,千杯不醉,连喝半坛,除了灼烧喉咙,喝不出滋味。 起身扎进湖水,冰凉的水流冻干了她不受控制的眼泪。W?a?n?g?址?f?a?B?u?y?e?ⅰ????ü?ω???n????????????.????o?? 若今后每一年的中秋重阳,新年生辰,都似这般空荡空寂,似没有坟冢的孤魂野鬼,游荡世间,想想并没有多大意思。 宋怜翻身埋进池水里,听着滴答的水声砸在湖面,转过身时,夜空里乌云汇聚翻涌,电闪雷鸣。 雨滴砸在面容上,冰凉凉的。 宋怜安静地浮在海面,一动不想动。 其实母亲和小千不知道,十一岁时,她受不了宋怡欺辱,受不了母亲软弱让她忍让她让,她一个人,等到夜里,一头扎进了河里。 她没死,后来再想死,也忍得住。 她不怕恶,不怕事,为了母亲和小千,她什么都肯做,只要能保全一家人,她什么都肯做。 宋怜空茫茫地躺着,雨势越来越大,山月被乌云遮住,黑云压着松林,似乎要将天地挤成混沌的一片,暗夜逼仄又空荡。 鹰唳惊空遏云,灰白的鹰隼划破雨夜的长空,飞掠而来,啼鸣盘旋,大约是不见她反应,扇动翅膀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