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远处的将军府,因着要渡江攻打石羊,官吏脚步匆忙,埋头进进出出,定在明日开拔北上。 宋怜立在街角,迟迟挪不动脚步,天黑时折回郡守令府,仿制的兵符和信令放进炭盆里,燃烧殆尽,一起烧了的,还有她写下的,那封一直没有送出去的婚书。 她难得没有埋在政务堆里,在府里闲逛,把这一座宅院每一个角落都看遍,到听百灵来回说他回来了,便去书房寻他。 他因伤清减了许多,堆积的政务繁忙,想必一路上也未得歇息,霞举烨然的眉目间带着些许倦怠,大约也为她的事头疼。 宋怜在他面前坐下,轻声说,“阿宴, 我想走了。” 第85章 是谁暴雨。 蜀中的冬日比庐陵暖和,只天被刺骨的冷风吹得阴沉,乌云密布压在低空。 纸扎铺开在狭窄偏僻的街巷,马车只能到正街,清碧掀了车帘,轻声回禀,“纸花铺是凶肆,好似要下雨了,夫人在马车里等等,奴婢去买罢。” 街市上商贩慌忙又利落地收拾着摊铺,行人匆匆赶路,宋怜带上幕离,“一起去罢。” 这是要亲自挑了,清碧应是,取了伞带上,车夫老丁靠边寻了家茶肆,一边看顾马车,一边听起评书来。 广汉郡守令应章领驻军五千,并未反叛,说书先生依旧自称为大周人,讲的是天下大势,吸引了许多学子驻足聆听。 “这定北王、勇安侯原是国公府两位公子,落鱼山大火一烧,双双罹难,两人身后无嗣,高氏一族竟寻不出一个旁亲,北疆分崩,定北王麾下武将刘武、陈同、卢武伦戍守恒州幽燕之地,依旧称北疆,宋宏德占据肆州、并州,自立为宋王,广威将军蒋盛自称前朝蒋氏玄孙,盘踞汴、徐、冀三地,称后梁王。” “加上那些个已经被高家军收编、又叛出的各州残军,已成气候的,统共十二国,不可谓不是风云变幻,祸兮旦福也。” “依我看恐怕还不止罢,刘武陈同那几位老将不愿叛主,恒州府一切照旧,只是主公已死,国不可一日无主,不生变那是不可能的,就不知最后是哪位将军当家做主了。” “落鱼山是庐陵的地界,听闻那平津侯夫人宋氏也在青霭山附近,这件事要说与那宋氏女无关,在下是不信的,属实毒妇。” “可不是么?”有人扼腕叹息,“都说红颜祸水,诚不欺我也,一代英主,中道崩殂——” “也未必不是好事,如此一来,我大周平叛复国有望。” 有一文士插嘴,“正是,虽说这蒋盛,宋宏德不是梁掾郭艾之辈,但少了定北王,也就散成了一盘散沙,没了定北王,将来还不知如何呢。” 如今的天子再无天威,士人学子、能人异士为一展宏图,四处奔走,酒楼茶肆议论兵事朝政已成浪潮。 说到义愤处,拍桌摔碗也是有的。 清碧听不明白,只知道逃亡路上跟着夫人来了广汉,果然一路安全,四个月了,蜀地没有兵乱,夫人帮衬着爹娘置办了些田地,便在这儿安了家了。 她小心护着夫人往街巷里走,进了纸扎铺,从夫人要的香纸份例,猜出被祭礼的人当是夫人的夫君。 从三日前起,府里的仆从便放了告归,夫人则斋戒荤腥,着素服,今日晨起焚香沐浴,一直都在准备祭礼。 云府资财不菲,比她后来一些的清茶好奇夫人夫家的来历,常常问她,她珍惜现在的日子,夫人没说,她便也从不敢打听,只和左邻右舍一样,知道是京城逃难来的富商遗孀。 挑选完燃香纸钱,天上已经落下雨滴,待两人疾步回了马车,转眼成了瓢泼的大雨,老丁放下车檐挡板,雨淋不着他,便也不妨碍赶车。 宋怜用扎纸叠着元宝,吩咐老丁,“雨下得太大,先去浔阳街的铺子看看,再去城郊。” 老丁头应了声哎,驾着马车往浔阳街去,浔阳街尽头是孔府书院,半个蜀中的学子都在这儿进学,巡看完铺子,赶巧碰上傍晚书院下学,又是大雨,不少仆从车马来接,浔阳街便拥挤了。 云府是外来户,平素夫人叮嘱凡事谦恭避让,不用吩咐,老丁架着马车避让一旁,让那些个接学子下学的车马先走。 他年纪大,眼神却好,远远看见书院门口的少年郎,呀了一声,“那不是萧小郎君么,夫人——” 清碧掀了车帘,宋怜抬眼去看。 孔府书院百年承学,成年累月浸润书墨,青砖红瓦透出古朴典雅,十六七岁的少年着书院青袍儒衫,濛濛雨幕中,两侧同窗急匆匆跑过,他缓步慢行,那眉目生得钟灵毓秀,烟雨朦胧里,反而有种水墨画里朝霞红梅的秀美静谧。 是个无需丹朱点染,貌比潘安的俊秀少年。 人缘也极好,总也有人呼唤他一道走的,他都笑着摆摆手谢绝了,偶尔帮人捡掉在地上的文书。 清碧放下车帘,抿唇笑,“想来小郎君又将伞借给同窗了,亏得赶上铺子修缮屋顶,夫人来视看,否则小郎君不是要淋着雨归家了。” 这位萧小郎君清碧是熟悉的,是夫人的远亲,唤夫人一声姨母,寄住在云府,安顿下来后便被夫人送去孔府书院读书了。 既是晚辈,便没有什么需要避讳的,老丁请示过,架车往前迎了迎,“小郎君快上来,仔细着凉了。” 萧琅疾步过来,接了老仆手里的伞,掸掉身上的雨珠,才上了马车,他见完礼,也不进去,撩起衣袍在老丁身旁坐下,知是要去城郊祭奠亡人,神色也黯然下来。 宋怜将叠好的元宝理齐,吩咐老丁,“先把萧郎君送回府里,再去城郊。” 萧琅抬手,接住马车檐角落下的雨滴,借着轰鸣的雷声,偏头轻轻说,“萧琅一起去罢,舅舅只当您是孀居不便,留我在府中帮衬门楣,并未怀疑您的身份。” 宋怜应了一声,昔年见过这位废太孙李珣,她心里便有念头一闪而过,只那时下定了决心去江淮,便只让来福盯着,暗中相帮这少年。 这次她回蓝田后,确定他有复起复仇之心,便道明了‘身份’。 三年前先帝废太子李济,另立二皇子李泽为太子,李济迁居楚王府圈禁,后头京城兵乱,废太子李济死在流匪刀下,李珣逃到蓝田,宋怜假借废太子李济外眷妾室云烟的身份,在新帝搜剿废太子遗孤时,数次救下他,加上有废太子留给她的亲笔书信和画做信物,她的身份便没什么需要怀疑的。 冒充废太子妾室非但无利可图,还会惹来杀身之祸,旁人实也没有需要怀疑的必要。 宋怜选定了蜀中,变卖留在蓝田的资产田地,来了广汉定居,四个月过去,布庄米行的生意还不怎么成样子,但用心经营,总有复起的一日。 她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