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守到天亮,终是在寅时,截住了要去上朝的段重明。 段重明没要新帝赏赐的新宅子,只是在原先暂住的巷宅门上,挂了丞相府的匾额,是以府门并不宽阔,但短短不过三月,这条巷子已叫权贵们买空,车马出入,这会儿天还没亮,也十分拥堵。 段重明让随令入宫递了病休的请令奏疏,将三人让进院里。 随令关了大门,阻隔了外头各家仆从探寻的目光。 “进屋说话罢。” 跟进正堂,茂庆甩袖发了难,“来福寻了你几日,不见踪影,我在茶楼摆酒请你,你也不应,怎么,做了丞相,我等高攀不得了么?” 段重明道,“你是右相,我是左相。” 茂庆冷笑,“你若计较这左右之分,这右相之位你拿去便是,我且问你,你当真觉得明华殿的火,是巧合么?” 段重明沉默,半晌方道,“大理寺和廷尉的案宗我仔细看过,并无纰漏。” 便不是巧合,他如今也只当是巧合了。 茂庆能理解,若当真查出是陛下身边的人作乱,恐怕祸起萧墙,节外生枝,但看着面前的好友,却也是失望之极,这已不是当年同他一道品茗煮茶的好友了。 他道,“当初你我二人已离开了蜀中,是钦佩女君才学谋段,敬折女君胸襟气度,方才折返广汉,效力蜀中,你恐怕走太远,已经忘了当初为何而来。” 他此言放在知己好友之间,已有道不同,已不相为谋的割席之意,段重明终是未能维持平静,扬高了声音,“女君出众非凡,可她走再远,也是积沙的塔,当不得家做不得主,若非威慑于丘老将军兵权,云记粮仓商肆,莫说册封大典,便是弹劾的奏疏,也要堆得比山高了。” “二位只消看看,受她恩泽上任的官宦,心中有无感激?” 周弋张口就要争辩,终似被人卡住脖颈,脸涨得通红,一句话也说不出,如今的朝廷,融有大周、蜀中、越地的文臣武将,什么人处在什么位置,无一不妥帖,是真正做到了知人善用,才能在这样短的时间里,君臣得宜。 但不是每个人都似他这样,同她相识已久,殡礼过后,朝廷上曾有三人因知调令实则出自太后之手,挂印而去。 周弋心中激愤,闷火无处可发。 茂庆不知旁人如何思如何做,他只管段重明,见其官袍简素,却隐露锋芒,忽而问道,“有女君在,实则你段重明并没有什么立下惊绝计谋的余地,是也不是?” 段重明脸色微变。 茂庆却不肯再多说一句,施了一礼,朝周弋来福道,“走罢。” 三人出了丞相府,来福揉揉鼻子,他委顿了一阵子,朝两位大人道,“林霜和季朝失踪了,小的想恐怕不是巧合,二位大人先莫要参与此事,待小人查清楚了再说。” 周弋实是想挂印而去,但若当真想查清楚案情,官职在 /:. 身,恐怕还要方便些。 他不受京城门阀世家的待见,但还是厚着脸皮去了一趟裴府,被裴府门房引去厅堂的路上,叫一个端着书墨的婢女撞倒,他没见到裴应物,出府时心脏砰砰跳动,上了马车打开来看,见不是女君的消息,坐了半响,才又打起精神去看。 说是裴应物正在暗地里查明华殿失火的事,明华殿失火案肯定有问题,请他查明真相,为女君报仇。 周弋立时就想叫人去查这个婢女的情况,但他知道论心眼子,他算不过任何人,想将信帛烧了,又恐灰烬留下痕迹,便嚼着吃了,去寻来福,如今叫他看来,只来福是至情至性,他喜欢结交的。 来福几乎要跳起来,裴应物任廷尉正,已结案了,他却背地里自己查,肯定有不对劲的地方。 周弋精神好了一点,又皱起了眉头,“那姓裴的看着死水一潭,实则水泼不进,眼睛高得很,轻易不理人,我好歹也是中书令,他说不见,就推病。” 来福目光炯炯,他长久不睡,也一点不困,“我知道他会见谁。” 别人不知,他却是知道的,当年大人能借太后给裴公子的宴席名动天下,而不受太后责难,便是因大人同这位另类的皇亲贵胄有些私交,只是不在明面上,没几个人知道罢了。 他已收到消息,大人已进京了。 陆宴查借由恭贺新帝继位,进宫了一趟,从明华殿出来,回了客舍让张青暗地里去查改建明华殿的匠人。 张青应是,在来京的路上,昔年埋在京城的探子查到,改建明华殿的匠人死了,死因是畏罪自尽。 这事当真论起来并不算不正常,六十九人逃走了一个姓祝的,他们去抓这个姓祝的时候,察觉好几个人在找这祝庸,手段十分狠辣,宁肯错杀也不放过。 收到来福送来的消息,当夜便去了裴府。 叩门声响起,高邵综猛地坐起,从烈火焚烧的噩梦里惊醒,知晓是梦,手指压了压额头,抬起床榻旁已凉透的汤药,一饮而尽,阖眼等刀斧劈开的头疼缓解些,起身下了榻,“进来。” 书房里弥漫着清苦的药味,王极忧心,也知症结在哪里,便也不多话,只捡着要紧的回禀,“我们的人找到祝庸的时候,他已经死了,只是他死前见了平津侯,且廷尉正裴应物,暗地里正在查明华殿的事,只这人心思缜密,恐怕察觉有人打探裴府的消息,已称病不出了。” 书房里点了两盏油灯,高邵综盯着那火苗,当年落鱼山大火,他同亲信从溶洞里离开,他并未受火弑之痛,近来盯着这些火焰,竟常常想试试,是如何切肤之痛。 手掌心里被灼烧过的地方开始腐烂,高邵综眸底漆黑,闪过些许厌色,又兀自压下,“你去一趟平津侯府,便说我在茶肆摆酒,请他赴宴,有要事相商。” 王极应是,又听上首的人吩咐,“你同他说,若他愿意联同查她的下落,北疆不藏私。” 第154章 养伤回去。 “阁下见了裴应物,有什么消息不防直说。” “裴大人查了当夜明华殿所有的器皿,曲水亭用的酒樽少了一个,裴应物寻到以后带回了裴府,里面有残留的迷药,还在查迷药的来源,不是京畿这一片常用的。” 她虽不擅医术,但经常使用迷药,寻常的迷药很难骗过她,迷药的出处便是线索了。 陆宴面色苍白,昔年他若能护住宋母和小千,她必不会走到今日这一步,也或许他能早些杀李莲,将她拉出透不过气的泥潭,她不迈进权势的深渊,今日便不会死于烈火之中。 “依平津侯之见,是谁?” “李珣。” 陆宴眉目间浮起些许戾气杀意,垂着眼睑看着膝上自己的双手,今夜明阳殿同样会起一场大火,他必让李珣受尽烈火焚烧之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