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津侯何以见得。” 对面男子冷峻杀伐,神情冰冷,陆宴已失了心力,勉强道,“李旋是新帝亲信重臣,当夜他曾提点李旋,隐晦地让他把清莲叫出宫……且新帝对同县的态度令人生疑。” “大火之后,他对同山冶铁术,看似迫切,实则并不是多用心,反常之极,恐怕此子已从旁的地方拿到了兵器谱,我调用云记商肆查,最迟在四月前,已有人暗中收买匠曹,冶铁匠人——” 四月前,也就是新帝登基之前,可笑她那时还在为达成心愿开心庆贺,为同山锻造营殚精竭虑,信任的人,却已为她备下了一场赴死的盛宴。 若她在地下知晓,清莲清荷,福华福禄几人命丧,恐怕是摧肝剖心之痛。 大业半成,半生心血付诸东流,又会是怎样万箭穿心的愤懑怨憎。 喉咙里泛出痒意,腥甜味死起,陆宴压着欲翻覆的咳嗽,朝对面两看相厌的男子道,“定北王入主京城那日,江淮会由邹老丞相献上城印,如今当要职的,多有些才干,也有为民之心,还望定北王善待。” 那面容白如雪,眸色却似烧着两簇火,越是明亮,也越透着死志,高邵综冷眼看着,冷笑了一声,“祁阊公子倒不忙着殉情,你的人正忙着的事,最好也停下,否则她没死,也需得死了。” “你说什么?”陆宴愕然抬头,站起来时头晕目眩,连呼吸也停了,“你说什么。” 高邵综视线落在他手里握着的东西上,那是一柄匕首,比裴应物那一把显然精致许多,雕刻江山社稷图,匹之与青松庭竹,端的用心。 叫他看来,她便是因耽于这些情爱之事,不将所有的心思都放在江山基业上,方叫人钻了空子,遭此大难。 胸腔里翻出窒痛,那匕首便也越加刺目。 高邵综目带鄙薄,冷冷刺道,“你如此愚蠢,竟不知当初她看上你什么,你若从未存在这世上,她不会有今日劫难。” 陆宴身形微晃,她那样出众,倘若与高兰玠相遇得早,必能得高兰玠心意,高兰玠文攻武略,做过文臣,也是将军,与她珠联璧合,一切终将不同…… 陆宴脸色苍白,却也并不管这些,只是问,“世子方才什么意思。” 高邵综并不愿意告知他真相,只是一来陆祁阊手底下有不少可用之人,能多一分助力,对早日寻到她下落有益,二则陆祁阊怎么死都可以,这一百种死法里,便是走路叫雷劈死,也绝不能是因殉情。 陆祁阊没有资格为她殉情。 高邵综启唇,唇角勾着冰冷的弧度,“是与不是,撬开坟冢,一看便知。” 高兰玠绝不会无的放矢,陆宴扶着案桌,冰凉的血液恢复了热意,他心底涌出狂喜,心念电转之间,心底希冀的种子生根发芽,是了,改建明华殿,不一定单是为了把砖石换成木材,也可以从中修建夹层夹道,李代桃僵。 “……可来福福寿不会认不出她——” 高邵综冷笑,“平阳侯不止一个女儿,且这个女儿样貌同她有四分相似。” 陆宴知是宋怡,此女因与她有四五分相似,却处处比不过她,未及笄前仗着母亲得宠,时常欺辱她,平阳侯府获罪,宋怡受牵连,流放岭南…… 岭南…… 高邵综声音冰冷,“似平津侯这般蠢而不自知的人,终是害人害己,日后做事,还请掂量些轻重。” 陆宴心中怎无憎恶,往外走时,已是冷了神色,“若非定北王制造凶兵,步步紧逼,蜀中怎会让人钻了空子,她岂会被暗害。” 他话语落,已出了茶肆,朝守在外头的张青道,“回府。” 他想此刻便去翠华山,只得暂时按捺,此事需做得隐蔽,否则打草惊蛇。 他心中焦躁,对身后那近乎阴毒的目光视而不见。 临走叫了守在另外一边的王极,交代了一句,急匆匆回府安排。 王极进了客舍,似进了冰窖,连呼吸也不敢,他们几人的兵器是锻造营新出的,近来凡来回禀,便都不敢带了,来京的路上,有一夜他听见主上问沐先生,是否因他锻造凶兵利器,却叫她受了报应的应症,受烈火焚烧而死。 平津侯这句话,是诛心了。 但主上句句问人怎么不早死,并没有好到哪里去。 王极回禀方才平津侯交代的消息,“平津侯告知属下,明华殿的事,除了李珣,许是还有兴王府元颀。” 只高平一役,女君待这元颀,也是有恩的,且兴王府势弱,不足七万兵马,还不如前来投奔北疆的秋家,怎敢做下这样的局。 “且当年他将那九名女子一一送回家乡,路上多有行侠仗义之举,蜀中有难,他又多次出兵相助……” 他便怀疑那元颀对女君起了什么龌龊心思………… 高邵综蹙眉,铺开京城舆图,吩咐道,“让虞劲去查元颀,另外取皇宫舆图来。” 实则他已有七分可确定,此事与元颀有关。 只看他这些年谏议兴王造船建港,招训水师,便知其图谋不小,只是兴王府地处偏远,弹丸之地,不是可以争夺天下的疆域,一直以来便也不起眼。 他训练水师,其意必定是在江淮,只是江淮有陆祁阊坐镇,此人既得世家拥戴,又有寒门子弟追随,百姓只盼江淮千年百代皆是这一个郡守令当政,三十七县如同铁桶,兵强马壮且粮草充沛,兴王府便也一直不敢动作。 此后无论是蜀越、大周军,兴王府并未夺得一寸地,若她不出事,天下大势已定。 但若没了她的辅佐,北疆京城相争,兴王府一可坐收渔翁之利,二可乘乱浑水摸鱼, 只要天下一乱,兴王府,元家军,便可有称霸的机会。 高邵综吩咐王极,“恐怕是兴王府的人拿走了兵器谱,把盯着蜀中各处的斥候撤回来,盯着兴州。” “是。” 沐云生从外头进来,恰好听了消息,忍不住道,“好歹毒的心思,叫李家军也用上新兵器,好同北疆两相消耗,这人往年我偶然见过一次,分明是个爽朗的性情之辈,怎会变成这样。” 高邵综不语,押了押发胀的额头,阖眼思量,元颀会将她藏在哪儿。 京城,或是已被带出了京城? 沐云生目光落在案桌前的舆图上,坊院街宅一一绘制了,极为繁复,在京城已极不容易,若是被带出去,如今已过去两月,天涯海角也去得了。 他道,“恐怕是被关起来了,若是密室,又难了几分。” 高邵综睁眼,眸底暗芒闪过,“让林江去躺京造署,从西、南两向开始查,查所有在其名下但住户不是户主的宅院,偏僻且安静的。” 沐云生此来京城,便是为了帮好友查宋女君的事,听了不消片刻,便也想明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