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这几个月蜀军锻造营正加紧锻造利器,再有三月,蜀中也有不输于北疆的神兵利器,北疆有边患难除,他李珣,未必没有与那高高在上的国公世子,定北王,一争之力。 将来一统山河,谁也不会再记得当初那个从东宫到徐府,受尽欺凌的太子太孙。 李珣压着心底升起来的热血,吩咐道,“那高邵综本就不好对付,再添上她的襄助,哪怕只是一时,一句话,对京城也不利,她必须死。” 他想了想,道,“你安排四路人,除江淮北疆两处,另外差人盯着来福,再遣一列精兵,去一趟翠华山,确认她断了气,将那墓园,连着翠华山,一把火烧干净便是。” 那墓园里住着那女君唯二的亲人,如今又葬了六名亲近的婢女侍卫,那女君无论去哪里,确实都有可能回翠华山。 林圩应是,这便去安排了。 守陵墓的赵伯无子无女,与平阳侯府有故旧的关系也不能暴露于人前,新帝封无可封,暗地里赐予了他一处宅子,仆从庭院一应安排得妥当,又有黄金百两,足够他富足一生。 赵伯都拒绝了,一则他要是那贪富贵的,不会做守园这样清冷的活,二则他也并非当真无儿无女,只不过女君,加上江淮北疆两位主思虑得妥当,几年前就叫他老者的儿女改了名讳奔前程去了,他也有宅子,宅子里多的是贵重的药材,这人给一点,那人给一点,黄金百两算什么。 这京城稍次一些的富贵人家,家底恐怕也比不得他雄厚。 那小皇帝夜里偶尔穿着常服来这里凭吊,待的时间虽长,赵伯却看不出多少真心,因此对其极为不喜。 小皇帝要个贤明的名声,他冷言冷语,那小皇帝眼里有忍耐,到底没拿他怎么样。 果真不是好东西。 赵伯杵着拐杖,握着张绢帛,看着面前正用铲子挖土的女君,几乎要认不出人来了。 明明三个月前入京,姑娘还来了一趟,那时虽有些风尘仆仆,却是容光焕发,精神头极好,现下竟消瘦得伶仃,似只剩下了一把骨头,清凌凌的,满面病容,眼底又似乎烧着一簇火,那火烧得激烈,似撑着人的最后一口气,很快就要将魂魄烧干净了。 必是出了什么变故了。 不消想,也是那狗皇帝背后下了刀,娘三人,不争的,受尽磋磨背了冤情,没落得个好下场,争了的,终究也是什么也没有,没个舒心自在。 她来了这里,给了他一个住址,叫他立刻收拾东西,从暗道离开,去洛阳等一个叫林霜的女子,那女子日后会护他周全。 交代了这件事,她借了个楸铲,掘侍女的坟冢,小半个时辰了,便没有停下来过。 这墓守了七年,忽而叫他离开,赵伯岂会看不出来是出了事,这里有危险。 那小皇帝既然要害她,岂会让她活,赵伯有心要劝她走,“小怜你不用再看了,是那姑娘没错的,三年前清明你来时,带着那姑娘,她说练武不小心断了腿,养了两三月,禁军夜里送人来葬,小老儿看过,腿骨上的伤是断了又养好的,你不必看了。” 看了也不过徒增伤怀,还不如就当这几个人还活着,她这个样子,又怎还经得起一次次诛心呢。 他也不想离开这里,当年他既主动要来守墓,定也会一直守在这里。 女君却只撅着土,直至把坟冢掘开,月光下捧着一截白骨,呆呆立着,好似神魂已经出窍,只余下一具空壳了。 莫要看这姑娘胆大妄为,又聪慧灵秀,可自小就不是一个多开朗,多想得开的,幼时自责没有照顾好妹妹,害妹妹生了重病,自责没有能力护住母亲,叫母亲蒙冤,长大出嫁了,虽替母亲洗刷了冤屈,到底没达到她想要的结果,心有郁结,想办法将母亲妹妹从平阳侯府接了出去,也没有一日能轻松自在。 到了这般年岁,心不得所愿,恐怕自责带累亲友惨死,心里如何承受呢。 那双手掘了这么几座坟,早已血肉模糊,赵伯手里的拐杖轻轻敲了敲地,虽不忍心,却也无法,到这里还有什么路可走呢,“小老儿看那两位,倒不失为可以托付的郎君,平津侯仁善,待你情深,你二人隐居避世,游山玩水,可得轻松自在,国公世子杀伐,你的仇家同他的敌人一样,小老儿看得出来,他亦极爱重你,你去了北疆,他将来也必不会阻止你做官的,只看你选谁,便跟谁走罢。” 他知这些都绝不是她想要的,因而看着这孩子,心底也生出刀绞肉似的痛惜,可又有什么办法。 小女君却只怔怔看着他,手里还捧着白骨,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了,赵伯折身回屋,再回来时,手里拿着一个香囊。 淡紫色香囊上绣着一株莲花,药材的清香扑鼻,赵伯拿着香囊走近些,递到她面前,“宫里有个小宫女悄悄来祭祀,跟小老儿说,她曾受过女君恩惠,因此来祭拜,这当时清莲和你的旧物,她便送来了。” 是那夜酒宴,落在亭子里的。 宋怜呆呆看着。 赵伯从她手上取过白骨,双手捧着,重新放回了棺椁里,将铁楸递给她,“叫她们安歇罢,小怜不要再打扰她们了,让她们入土为安罢。” 她一身泥土血色,月至中天的时候,月光洒落,温度凉沁沁的,她似乎是被说动了,封着棺椁的时候,和当年送秦氏,送小千走时一样沉默。 她要去动那一尊‘她’的棺椁,赵伯提醒道,“平津侯早知里面的人是二女君,知道你母亲和小千必定不愿意同她葬在一处,你也定不会同意,当时来掘坟后,就把尸体替换走了,现在里面是空的,只放了一些你的衣物。” 林子里山鸟扑飞,静谧的远林里透出死寂的沉闷,赵伯知道恐怕是有敌造访,劝她离开,“你只身来这里 ,那狗皇帝怎会放过你,必定会下杀手,走罢。” 东侧山林里带出些许树叶晃动的沙沙声,宋怜开口,竟几次都没能出声,比划道:赵伯先走罢,我一会儿自己走。 走罢。 她眼里带着恳切,赵伯知他若死在她面前,她恐怕再难原谅自己,他活着,她方才能宽心,便答应躲进暗道里,折身离开前,放了信令。 宋怜能察觉墓园附近有人,人数还不少,只是不知为何一直没有动手。 也或许是在她临终之际,这些人忽而起了一些仁慈,想给她一点时间,叫她陪陪母亲和小千。 不亲自确定过,她不怎么放心,宋怜提着铁楸,挖母亲右侧的坟冢,土地疏松,并不是先前那般困难,待看见里面没有宋怡,确实只有一些她的衣物,心下一宽,立在坑冢边,看着天边圆月,恍惚地想起,再过几日竟就是中秋了。 周遭寂静无声,安宁静谧,世间人和物都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