躲藏,反倒惹人怀疑。 她取出益州军牌悬于马侧,藏好匕首,将自己伪装为驿站兵,避让一旁。 前头马蹄声越来越近,一行六骑已从夜色密林间疾驰出来,借着月光宋怜瞧见当前马上一人容貌,脑子霎时空白了片刻,复又想起自己做了易容装扮,现下夜黑,他未必认得出自己,便有定了定神。 顾不及思量他出现在这里的目的,宋怜驭住缰绳,没有发出一点声音,交错时她心下一松,正要挥马鞭疾驰离开,背后传来勒马驻足的声音,黑夜里男子声音低沉,“夜里太暗,阿怜认不出为夫么?” 宋怜僵住,脑子里飞快计算着,他的马奔波多久,自己更熟悉益州的地界,能否甩脱他顺利离开。 身侧有阴影靠近,身下的照影不安地嘶鸣踱步,宋怜勒转缰绳,回身时没有故作惊喜,她不确定高邵综知道多少,她误导他去了商州的事,江淮的事,和离书的事。 带来的侍卫大约是近卫,不过片刻已远远退开,人和马隐进远处的黑夜里,几乎悄无声息。 宋怜腕间缠绕着缰绳,没有动。 那目光深暗,从她身上扫过,大约因没有在她身上发现伤口,目光松了松,落来她面容上,夜里的山林便显得更寂静了,他一直看着她,视线里有缱绻有思念,有恼火有灼热。 对于被她骗去商州这件事恼火,对于她来益州这件事恼火。 也有暗藏的痛心。 宋怜垂了垂眼睫,她自小很能理会旁人的好意,知道他这点暗藏的痛心,是对她放弃逐鹿天下庆幸之外的一点痛惜。 这一点痛心不算多,但大约抵消了被她骗去商州的怒意。 带着体温的风袍披上肩来,她的腰被箍住,只轻轻一带,便离开了照影,到了踏雪身上,落于他身前被拥进了怀里。 手腕被握住,骨节分明的手指搭在她脉搏间,片刻后松开,轮廓分明的下颌在她肩头轻压了压,他的声音落在夜空里,显得越发低沉,“刘同的大军已经攻进京城,登基大典定在岁正,我会给阿怜最好的一切。” 心下骤然一空,宋怜克制住了想回头望向京城的冲动,却觉手臂越来越重,几乎握不住缰绳。 早在放弃江淮时她便预料到了今日,但当真听到尘埃落定,心脏好似被雨水蚀透的远山,往下塌陷,塌陷,支撑不知被冲向何处,空落越来越多。 脊柱似被抽空,眼前什么也看不见,雾濛濛暗黑的一片,许久才恢复清明。 她勉强打起精神,回头看了看他,“恭喜兰玠,得偿所愿了。” 耳侧的吻变得灼热,夜空里 他目光似汇聚了万千星河,冷峻的眉目威慑内敛,是气宇轩昂苍龙出岫的凌云志。 灼目得似盛夏的骄阳,是一种不熟悉不亲近的人看不出来的意气风发。 宋怜眼睛似触到了炭火,灼痛一路烧到了心底,她心底确实有为他高兴,更多的是噬骨的妒忌。 朝廷兵马溃败的速度超出了她的预期,她想亲手拿李珣的人头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心间弥漫起的空落像潮水,没过头顶,不知道他登基大典那日,是如何睥睨天下意气风发…… 心间霎时漫起刺痛,离开的欲望几乎达到顶峰,似乎只有到没有他的地方,心里的刺痛方能消解些,能喘得过气来。 宋怜在心里摇头……手指压在缰绳上,毛刺扎着指尖,方压下几乎要失控的口出恶言。 高邵综垂首吻了吻她的唇,看着她目光灼灼,“封后大典之后,方是我的得偿所愿。” 宋怜勉强笑了笑,没有答话,他应该还不知道和离书的事。 可她知道,哪怕有府尹的印章,他也是绝不会认的。 宋怜看向前方的远山。 高邵综并未错过听见封后大典四字时她眼里闪过的惊惶不定,心下霎时凝滞,却并不想同她起争执,寻到她的手指同她十指相扣,指腹却骤然一顿,重新握住了她的手腕。 被系成死结的琥珀石手串,确实不见了。 他指腹摩挲她的手腕,箍着她腰的右臂稍稍用力往上提,在她惊慌扶住他的瞬间,便叫她同他面对面坐在了马背上,他目光落在她精致潋滟的眉目里,指腹轻轻触碰了她的唇,力道从轻,渐渐有些重了。 她的唇色似乎比平素要冶艳很多,微肿的样子。 心底因这一念头骤然生出暴虐,却又叫理智压制了,疾风骤雨敛在暗沉的黑眸,他平心静气的问,“平津侯以性命为代价,欲祝你达成所愿,你心中感动,顾不及等为夫,独自前来益州阻止他这般以性命为儿戏的无用之举,为夫能理解,也不怪阿怜,只是阿怜能告诉为夫,手串去什么地方了。” 宋怜唇动了动,“从长治出来,我身上没有带太多的钱财,到广汉的时候碰见了意外,需要用很多钱,那会儿阿慧调不出云记的钱财,她两人搜刮了身上的饰品还不够,我只能把琥珀石也当了。” 在和离书上题了字,她打算南下,便不想在带着手串,便取下来了。 他似乎也并不打算追究,定定看了一会儿,便不再说话,只是盯着她的唇,目光暗沉。 疯长的妒忌暴虐蔓延成湍急的旋涡,月光从他背后洒落,阴影被夜风吹动,仿佛鬼怪张牙舞爪,要挣脱桎梏束缚。 宋怜拼命忍住要抿唇的渴望,不知为何,没有一点要解释的欲望。 一时也辨不清楚自己心里究竟是怎么想的。 宋怜只做不知道唇上的红肿,想接下来怎么办,他恐怕不会让她这时候离开。 高邵综目的是去益州接人,如今目的达到,知道她跟前不可能动得了陆祁阊,便不愿踏进那座叫他心底生厌的城池,见她疲惫倦怠,驭马往南行进。 宋怜一直靠在他肩头,好一会儿才问,“兰玠我们去哪里。” 高邵综看向远处,脑子里俱是她不同以往的唇色,只早已是喜怒不形于色的面容,语气里也听不出什么,“我想要你,先去临都。” 宋怜垂落的眼睫微颤,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咬住唇。 未听见回应,高邵综垂首只看得见肩上她泛白的指尖,渐渐驭马停下,心里已是怒极。 他果真不该对她太仁慈,但凡放她离开身边,必然要变心。 高邵综勒着缰绳的手指收紧,一言不发,往临都赶路。 此地离临都十里路,快马加鞭不到一盏茶的功夫,宋怜便被带去了城郊一处小院。 高邵综先同王极交代了什么,隔着屏风和院墙,宋怜听不清楚,勉力压下心底的焦灼,到高邵综回来,她立时从案几边站起来,问他李珣的事,“兰玠,刘将军是打进皇宫了么,李珣还活着么?” 屋子里依旧是漆黑的一片,她似乎连点灯的心情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