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这份安宁却在第七日清晨被打破。
薛瓷推开净房门时,差点撞上杵在门口的人形立柱。谢无尘连外裳都没披,单薄中衣被晨露浸得半透,见她出来立刻抓住她手腕,指尖凉得像块冰。
“你……进去好久。”他声音闷闷的,睫毛上还挂着水珠。
薛瓷又羞又恼:“谢无尘!这种事不用守着!”
“可是……”他低头用鼻尖蹭她掌心,像犯错后讨好主人的大型犬,“这里……没有契约感应。”
所有火气都被这记直球击碎。薛瓷长叹一声,拽着他往回走,没注意到廊柱后偷看的弟子们掉了一地下巴——谁能想到昔日一剑封喉的剑尊,如今连道侣如厕都要守门。
只不过,这一切都转变发生在满月之夜。
薛瓷半夜惊醒,发现身侧空无一人。契约符文滚烫如烙铁,指引她冲向院中。月光下,谢无尘手持青霜剑凌空而起,剑锋划破夜幕时带起霜雪千重。那凌厉剑势与白日里黏人的模样判若两人,仿佛昔日剑尊已然归来。
她屏住呼吸后退半步,却踩断一根枯枝。
寒芒倏忽而至,又在触及她咽喉前硬生生偏转。谢无尘收势落在她面前,眼中清明与懵懂交织:“阿瓷?”剑尖垂地时,一滴血从他虎口滑落——是强行逆转剑招的反噬。
薛瓷急忙去抓他的手,却被整个拥入怀中。熟悉的青竹气息笼罩下来,谢无尘把脸埋在她颈窝深深吸气,再抬头时,眼底又盈满她熟悉的依赖:“做噩梦了……。梦见你不见。”
月光描摹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薛瓷忽然看清那道淡去的黑纹下,藏着怎样惊心动魄的挣扎——噬魂毒在侵蚀他的神智,而他在清醒与混沌间,始终记得要回到她身边……
翌日清晨,清虚子带着新炼的丹药闯进院子,正撞见谢无尘在给薛瓷绾发。素来执剑的手捏着玉簪笨拙地比划,发髻歪歪斜斜像团乱云,当事人却满脸认真。
“咳!”掌门故意大声咳嗽,“师侄啊,你这手法连山下梳头娘子都不如……”
寒光闪过,他头顶玉冠“咔嚓”裂成两半。谢无尘保持着掷簪的姿势,眼神凶得像护食的狼,手却还虚虚护着薛瓷松散的发髻。
清虚子顶着半头散发扬长而去,笑声惊飞满树雀鸟:“等这小子恢复记忆,怕是要把整个天衍宗灭口喽!”
薛瓷转头看向正给她揉手腕的剑尊大人,那人立刻露出无辜表情,指尖勾着她一缕头发玩:“阿瓷……香。”
她突然笑出声来。什么高岭之花,分明是只认了主就死心塌地的小狗,凶起来能撕碎敌人,撒起娇却连尾巴都要缠上来。
檐下风铃叮咚作响,谢无尘忽然凑近,在她眉心落下一个轻如蝶翼的吻。薛瓷怔怔望着他映满晨光的眼眸,那里澄澈如初雪,又深邃似星河。
或许某天毒消纹散,剑尊重临九州。但此刻阳光正好,而她的道侣正用剑气凝成冰花,笨拙地簪在她鬓边。
第45章 核善 “再说阿瓷,杀了你哦。”……
檐角铜铃被风吹得叮当响时, 天衍宗的膳堂正上演着百年难遇的奇观。
薛瓷捧着汤碗的手微微发抖——八张膳桌拼成的长案两侧,密密麻麻挤满了假装吃饭实则偷瞄的弟子。最前排的女修把筷子插进了同门鼻孔,后排的丹修差点把炼丹炉当碗使, 而这一切的源头, 是此刻正把下巴搁在她肩上的剑尊大人。
“阿瓷,喂。”谢无尘捏着勺柄往她手里塞,玄色广袖扫过酱醋碟, 在雪白衣襟上拖出三道油渍。见她不接,那双总是含霜带雪的凤眼立刻泛起水光, 长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活像只被抢了肉骨头的委屈大狗。
“剑尊大人您……”薛瓷刚开口, 就听四周响起一片倒抽冷气声。某个体修手里的馒头“啪嗒”砸中前排器修的后脑勺, 在寂静的膳堂里响得像惊雷。
谢无尘突然转头,眼神锐利如出鞘寒剑。那体修吓得直接翻进汤桶, 溅起的紫菜蛋花汤在空中划出完美弧线——
然后被突然暴起的剑气冻成冰雕。
“不许,吵阿瓷。”剑尊大人收回指尖, 转头又变回湿漉漉的眼神, 把勺子往薛瓷唇边凑, “尝尝嘛……”
薛瓷在数百道灼热视线中硬着头皮含住勺尖,甜腻的桂花蜜瞬间糊满口腔。她这才发现所谓的“粥”根本是糖水泡米,甜得能齁死一窝蚂蚁。
“好……好吃吗?”谢无尘期待地眨眼,完全没注意身后倒成一片的弟子——天知道剑尊大人是怎么溜进厨房, 又是怎么在炸了三个灶台后熬出这碗生化武器的。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