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年轻妇人听得有一搭没一搭,专心致志地侍弄着眼前的一株兰草,神色安恬,直到这侧的少年,忽而朝她高喊了一句:“娘亲!我回来啦!”
雀跃的呼唤落下,妇人闻声看过来,第一眼先是朝着少年笑了笑,正要说些什么,待接着她看见了少年身后的青衣少女,先是一顿,笑意又加深了些许,一边匆匆放下手中的水壶,一边在侍女的搀扶下朝二人走去:
“哑姑娘来了?快请进屋,我备了热水,先叫勉儿给您沏杯茶,暖暖身子。”
少女垂眸朝她一礼,直起身,又无声地并起右手双指,在自己纤细的左腕比了一个听脉的动作,眉眼淡淡地望向妇人,发出无声询问。
妇人先是一顿,接着了然地挑眉笑了笑:“原来姑娘今日肯来,是要替我看诊?”
见对方颔首默认,她顿了顿,似是有些动容,末了又道:“有劳姑娘费心了,仆家久病之身,前日病发药石难进,本以为命已至此,却得姑娘出手相救,又日日不辞辛劳送来药方调理,实在是……感念不已。”
“故而方才,我才准了勉儿亲自要去找你的恳求,请姑娘来府上略坐,吃些粗茶野蔌,聊表我心意,还望姑娘莫要怪他搅扰唐突。”
婉转的一番话落,少女却轻轻地同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并不怪罪,接着便垂眸由着一旁的少年将她拉进了屋内。
屋内宽敞而安静,点缀淡雅,与妇人的气质颇为相近,少年拉着她在里侧的客座坐下,又献宝似地端来一只套着黄色猫耳布袋的汤婆子塞到她怀中:“哑姐姐!这个给你!”
他松手退开,又略显稚嫩地同她抬手作揖,笑嘻嘻地道:“姐姐你先坐着等等,我这就去给你沏茶!”
说完,未等少女回应,胖乎乎的脚丫子一提,蹦跳着一溜烟儿似地跑了。
“跑慢点儿!”门外的妇人跟着走了进来,一边望了少年一眼,又回过头笑着同她道:“这孩子,平日里都顽皮得紧,这几日却总吵着要见姑娘,今日又肯主动见礼,可见,是真心喜欢姑娘。”
闻言,少女轻轻提了提唇角,有些生疏地勾出了几分笑意。
妇人走过来,在她身侧坐下,带着满心慈母似的关切望向她有些苍白的面色,这才察觉到对方的衣着,有些讶然地道:“姑娘怎么穿得这般单薄?雪这样大,冻坏了该怎么办?”
顿了顿,她忽而转向身后的侍女,道:“颜兮,快去替我将上月新制的那顶红色狐裘取来,送给这位姑娘。”
侍女领命称“喏”,躬身退了下去。
吩咐完,妇人回过头,正要再说些什么,却见一旁的少女原本只是神色淡淡地静坐着,不知为何倏然抬起眸,朝着那离去的侍女身影看了过去。
那双青色面纱之后双眼之中,浅色瞳仁上赫然多了几分闪跳着的细碎光芒。
这般神色甚少在这张贯常带着冷静的脸上看到,于是妇人不免有些讶异,忙问:“怎么了?姑娘……不喜欢披狐裘么?”
然而少女却是默然地摇了摇头,末了收回视线,敛去神色,又伸出手,朝她示意着在自己掌心写了一个字。
“颜……”妇人轻轻念出那字,“……颜兮?”
见对方有些迟疑地颔首,她疑惑地蹙起眉:“姑娘的意思是,您认识她?”
闻言,少女却是一顿,半晌后,又轻轻摇了摇头。
妇人眼中疑惑更甚,然而见对方沉默着,似是没有解释的意思,便只能继续道:“无妨,若真是……”
“故人”二字还未说出口,忽而这时,一阵突兀响起的笑声打断了她。
二人皆是一顿,循声抬头,只见门外走进一名手摇银扇、身着蓝袍的年轻男子,朝着屋内朗声道:“三姨娘,我听下人说,今日府上来了贵客,正是前几日救了您的那位姑娘——怎么,三姨娘不打算替外甥,引荐引荐?”
“你……”
被唤作三姨娘的妇人顿了顿,张了张口,见来人正径直走来,眼睛却并未看向自己,而是直勾勾望着自己身侧的少女。
那双本就不大的眼睛被眯成了一道狭缝,待看清了对方的长相之后,其后长满痘刺、堆着假笑的脸上忽而闪过几分贪婪之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