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阁下便是哑姑娘吧?”他笑嘻嘻拱了拱手,道,“久闻姑娘富有医仙之名,今日得幸一见,当真是名不虚传。”
最后四字被他说得意味深长,言毕,对方却只是面色淡然地望过来,起身屈膝同他回以一礼。
青衣少女于一举一动间皆带着从容淡静,面色安恬,并无半分传言中的冷傲之意,反倒是因着周身那若有若无的病意,显得更像是一枝伸手可摘的雪中竹枝,脆弱易折,偏又叫人移不开眼睛。
于是男子望着她,脸上的笑意愈甚,又道:“在下宋沛然,敢问姑娘芳名?”
少女淡淡摇了摇头,抬手,指了指自己的喉部,以示不能答话。
“啊,恕我一时忘了,失礼失礼。”宋沛然歉然道,“那既然如此,不问也无妨,我便依着旁人的叫法,继续唤你哑姑娘好了。”
“哑姑娘……”他念着这三字,语气悠长,末了,忽而笑了一声,“其实,关乎这个名号,在下曾听过一个有趣的故事,姑娘想听么?”
说着,他倏然又朝前向着她走了一步,俯身朝着少女凑了些许。
二人视线相对,男子的眼里闪动着晦暗的光芒,森然得好似潜伏的蛇类,忽而望见了自己的猎物。
那张脸居高临下地笑望着她,看似气定神闲,却丝毫不给人打断他话语的机会。于是一旁的妇人几次欲言又止却没能开口,只能听他继续道:
“这故事啊,说的是四年前,在九洲大陆东境的苍鳞山之下,住着一位祝姓医女。那生来富有天资,惯会医治这世间种种……疑难杂症。”
“但是可惜啊……”他叹了口气,作出惋惜模样,“可惜后来,世事无常,这位医女因为生得过于貌美,被她好赌的亲生父亲迷晕,当做赌注赠给了一位自混沌之地来的有名商贾当女婢。但等她刚被带到商贾的府上,还未来得及被藏好,那商贾的正夫人就发现了她。
“因着她出尘的长相,夫人误以为她是哪里来的烟尘女子,于是愤恨地叫下人灌药毒哑了她的嗓子,将她打至濒死,连夜给逐出了府。后来,这医女被恰巧路过的老渔户捡到,跟着老渔户一路乘船捕鱼,辗转到了这平邺城里。
“然而没过几年,那渔户在雨夜外出捕鱼时,被强风刮翻了船,落到水里给淹死了。故而从此,医女便只能孤身一人住在西街街尾的矮屋里,整日外出行医,不论辛劳,只取些微末银钱以维持生计。城中的穷苦人家因此而感念她的心善,由于不知道她的真名,便给她取了一个称呼名号。而巧也不巧,这名号便正是‘哑姑娘’三字。”
言至此,他终于直起身,将视线敛了几分,从容地摇了摇扇子。
“讲完了。”他道,“祝姑娘,您觉得如何?”
少女眸光一滞。
她望向宋沛然,然而宋沛然却在说完之后便闭了嘴,似是在等着什么似地笑望着她。于是少女移开视线,接着忽而开始抵唇咳嗽起来。
那咳声极为沙哑,听着叫人心惊,等片刻后好不容易被她压了下来,再抬起头时,那张本就带着病气的面庞愈发苍白了些许,被雪光照得几乎有些透明,好似一只随时都会碎掉的白玉胚子。
可饶是如此,她也没能发出半句回应,于是宋沛然这才倏然反应过来似地笑着道:“啊,抱歉,又失礼了。”
“那,既然弄明白了祝姑娘的来历,你我也算初识了。恰巧,在下近日身体抱恙,总觉头疼难忍,不知可否请姑娘移步东院,替我看看脉?”
他话中带着的居心叵测和威胁之意都太过分明,好不容易说完后停下来,跟着竟是一把伸手拽住了少女细瘦的手腕,强拉着她就要离开。到了这时,一旁原本一脸隐忍的妇人终于彻底坐不住了,忍不住地站起身要阻止,可还未及她开口,正当这时,门外忽而传来了一道瓷器被砸碎在地的声音。
三人皆是一顿。
下一瞬有小孩子的哭声猛然响起,带着惊天动地的尖锐哀嚎,跟着有侍女的喊声传来,大呼到:“来人呐!小少爷摔倒啦!”
小少爷三个字似是触动了妇人的命门,砸得她整个人脸色剧变,接着不顾一切地猛然提步向外冲去。
接着,不出半刻,便有一阵喧闹从门外传来,伴随着小孩的哭声和妇人的呵责声,吵得格外激烈。
而屋内,原本正拽着少女手腕的宋沛然也跟着神色微动,下意识地松了力道,待他回过神来,这时那名唤作颜兮的侍女忽而从门外跑进来,朝着他身后的少女匆匆道:“哑姑娘!我家老爷来了,命我请您去后院,说是有事要问您!您快跟我来!”
说完,趁着一旁的宋沛然未反应过来,颜兮忽而一把拽过少女的另一手腕,飞速地扯着她出了门。 ', ' ')